——隔壁床位的小孩兒高熱驚厥,他媽媽一直在禱告念叨,一整晚,一刻不停!
——但我居然不讨厭,反倒覺得很神奇耶~
——沒有父母的人,要是生病了也會有人徹夜難眠,心疼挂念嗎?
——所以務必小心身體,長命百歲。
——海邊不好玩,希望下次能和你一起看海,那樣,我或許會改變想法也說不定。
“孔小姐,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拍些什麼吧,她把手機探出窗外,拍了一張海景圖,并伸出手在鏡頭裡比了耶。
盡管她并不快樂。
“好了,我們走吧!”
她在醫院的病床上轉醒後發現,身邊坐着周沉木的助理——應該是連夜趕來,被周沉木命以照看她,并帶她回去以盡同行之責。
她現在意識清醒,隻是嗓子疼的厲害,眼睛也腫的可怕,體力衰微,精力乏饋。
她想周沉木一定是按照計劃去和苗靖垣繼續磋商去了,這也意味着她們的努力果然白費。
然而她不快樂,卻并不來自這無功而返。
她總覺得自己在昨夜的高燒中遭受了極其悲切的情緒潰決,像是失聲痛哭過一樣,情難自抑。
以至于醒來之後,還是覺得低落感傷。
于是連忙給念升發了消息,來緩解一種無法言說的驚悸與落寞。
她沒有别人能傾訴,除了沈念升。
醫院靠海,自後窗而望,視角開闊比酒店更甚。
念升大概想不到,這是大病初愈的孔妙玲專為她攫取的一線風景,就連孔妙玲自己也覺得恍惚,為什麼要拍張照片給她一樣。
朱峰宇非常穩妥細緻,他給她買了清淡的食物并陪她回酒店取行李——連同周沉木的;他幫她拿行李,孔妙玲覺得太勞煩人便說東西不重,對方随即雅緻一笑接話,那真是再好不過,拿起來趁手,然後自然接過她的行李。
他們搭乘當天的航班回,朱峰宇為她訂了商務艙客票,登機後,把她安置好并向空乘人員說明她的情況,希望多加照看,才自己走去經濟艙就坐。
他一路護送她到她家門口,一路都筆挺端正,亦步亦趨配合着她的步調,手臂微微,曲附身側,供她扶握,禮貌又得體。
像個聰明的人工智能機器人,有的人工智能實在嚴謹生硬以緻有些愚鈍,但他是聰明的。
他會笑,不着情緒,他隻是在完成别人交辦的任務而已。所以他是個聰明的,機器人。
對她來說。
再次入眠前,孔妙玲做了一個決定,絕對不再做任何多餘的事,要像朱峰宇一樣,當一個對雇主來說,聰明的機器人。
沈念升收到孔妙玲的短信。字裡行間透露着一種執拗與憂愁。
她想,這女孩子一定又是與人較量失敗,覺得煩惱。
當時她手頭上事情多,沒有立即回複,到晚上鼓起勇氣給她撥了電話,卻一直提示無法接通。
她們一同共事時也算不上情誼深厚,現下更是生分疏離,她也搞不懂何以孔妙玲會頻頻給她發消息。可盡管并不熟絡,在看到她比着剪刀手的手腕露出的些微醫用布膠帶。
總不免有些挂心。
然而一直忙音,她也無法深究其因。
隻短信回她,注意休息,凡事不用想太多。你的柏樹我幫你種好了,有空可以來看。
她想,她可能隻是有些寂寞。她也知道,她不會來的。
因為晚些時候孔妙玲回複:出差真是要命,我這回真要好好休息休息,給你帶了椰子糕,到時快遞捎給你喲!
她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忙。根本無暇顧及其他。隻不過偶爾,才會給出隻言片語的音訊,證明兩人有些關聯。
大多數時候,人是他人的監牢,她們彼此都不想被牽束太緊。連偶然的聯系也需要機緣。
就像今天,假如不是因為從水果店成功争取到離職前的薪資,她也不會有耐心和餘情去留意那個細微的布膠帶一樣。
人各有難,何況,她自己的糟心事或許更沉重難度。
又有什麼能力去顧恤其他呢!
孔妙玲回到江城,次日便幹起老本行。擔任周思源的大總管,料理衣食住行一衆雜事瑣事,陪周太太給院子裡的花松土澆水,并随時接受周沉木差遣。
周思源近來在學遊泳,據說是要和小姐妹暑假去那不勒斯度假,隻在周末太陽快下山後學一會兒,因為白天有太陽,她們家的泳池又是露天的,她不想在還沒度假前就被曬黑。
孔妙玲一早來到周家本宅報到,周太太問她在海南玩的開不開心,她笑着說開心的要命。
可不差點要了她的命。
周太太也笑,然後講說:“那就好,沉木這孩子出差從不帶外人,這次帶上你,說明他确實是很看好你啊!”
孔妙玲笑的更燦爛了,連連點頭:“是的呀,他很會照顧人,我們一起答了記者問。還參加了晚宴,配合的很默契!”默契的分道揚镳,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他那攤買賣成功沒有!
兩人正寒暄着,小小姐從二樓下來,有些不耐煩的問她奶奶,周沉木怎麼還沒回來,她奶奶則好脾氣的回她:“還不是你說要吃蔥油煎包,肯定是在排隊的咯!又是星期六早上。”
話音落,周沉木開門進來,果然拎着早餐吃食。
“真是的,你也太慢了吧!”
“我七點去排隊,太陽下面愣站三十多分鐘啊大小姐,咱能有點良心嗎?”
周沉木把東西遞給周思源,回頭來看了孔妙玲一眼,而後眉頭緊蹙。
“咿~,怎麼搞的嘛!這也太油了,根本沒法吃!”女生簇着秀挺的眉頭,又倏爾一笑:“不過,也不能浪費,你把它吃掉吧!”
她用食指勾住包裝袋提繩,把煎包懸在孔妙玲面前。很近,能感覺到熱氣,近乎霸淩的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