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宇完成重組後,周沉木想成為執行董事,需要強有力的産業支持,苗靖垣這一單他必須成功拿下,否則股東大會很難作述職評議。
“他喜歡看人驚慌失措,出醜後又扭轉大局,說白了就是喜歡爽文罷了,所以我會故意彈錯曲子,你待會兒不必太過驚訝。照常行事即可!”
孔妙玲瞪大眼睛覺得納罕,他為什麼能這麼笃定自己的解讀都對,萬一苗靖垣他不是呢?
那豈不錯失良機!
她的疑慮很顯然被周沉木洞破,“放心,他明天的行程安排我都摸透了,今晚隻是探探虛實。要是真不對味兒,明天我會再和他偶然遭遇的!”
原來如此。孔妙玲鄭重點頭。
随即安下心來。并對他口中的苗菁媛,今晚的絕對主角産生好奇:“他現在在大廳嗎?大概長什麼樣呢?”
周沉木于是開始坐起身,在會場搜尋,然後目光落定在一個男人身上。順着周沉木的視線。孔妙玲看到了一個略微熟悉的身影。待那人側轉臉來,孔妙玲隻覺造化弄人。
“是那個頭發梳的像賭神周潤發,端着杯子和我高中化學老師一樣,正和人握手的男人嗎?”
“對,就是他,我們今晚的周老師!”
孔妙玲聞言噗嗤一笑。
五花八門的表演、展示過後。終于到周沉木上場。
如果是個聾子,一定會覺得這一幕很美好。
俊雅自如的男人,陶醉沉浸的神情,時而晃動腦袋,時而擡起指節鮮明的大手,動作行雲流水,充滿感情。給人一種,他下一秒就會因為演奏太投入而手舞足蹈起來。
舞台的打光也恰到好處,讓他像個十足的鋼琴藝術家。
但坐在會場的人,大概沒有聾子。
事實就是,他的演奏過程果真和計劃的一樣漏洞百出,連曲調都不是很流暢,停頓也異常突兀,孔妙玲懷疑他擡手隻是忘記接下來怎麼彈了,此外,演奏全過程雜音超級明顯。讓她覺得,他是在惡搞嗎?
這麼謹慎的人,怎麼會不事先檢查一下鋼琴呢?
但演奏的人,孔妙玲驚訝地發現,他完全不慌張,而是略微無奈但始終從容且投入的彈奏着,并面帶微笑。
大家都微微抿起嘴唇,面色凝重。偶爾因為雜音搖頭,不明所以,觀察别人的人比比皆是。
會場頓時一片嘩然,而後又開始竊竊私語,但随着周沉木不為所動的堅定演奏,即便曲子漏洞百出,會場中的衆人也都面露疑惑的噤了聲。
看好戲似的風涼以待,好整以暇看這年輕老總準備耍什麼花招。
孔妙玲坐在後面,看不到苗總的表情。她總覺得周沉木這一步不妥當,顯得太随意,恐招緻不悅。
曲畢的時候會場内一片肅靜。
糟糕的演奏确實受不起任何掌聲、盛譽。
孔妙玲隻得硬着頭皮起身,給他鼓掌,并高聲稱贊他:“周沉木好樣的,隻用了不到半天時間就能學出一首曲子,對于從未學過鋼琴的人來說,真的太厲害啦!我們周總有誠意、有魄力!”
她的話沒有引起任何回響。
孔妙玲于是在持續肅靜低沉的氛圍中,邁出走向舞台的步伐,急中生智,從會場側邊捎帶一塊輕型泡沫裝飾牌,還随手拿上一瓶番茄醬,準備做些什麼好力挽狂瀾。
她想,周沉木的預判大概是失算了。
苗靖垣對他的本真表露無動于衷,甚至環臂端坐,偏着的腦袋,傳達出一種暗含輕蔑的不悅來!
甚至在她起身吆喝時,轉過頭來,蹙緊眉頭,瞪大眼睛看她。
本能告訴她,不做些什麼,今晚這事鐵定玩兒完!
他夫人喜歡茶花,她女兒是馬術運動員,大概是愛馬的。他本人并非生來富貴,早年做車間工人,靠踏實勤懇做到管理層,後來辭職創業。成了國内數據線生産頭部公司。
但他喜好什麼呢?
保險起見,孔妙玲選擇畫一朵熊谷——山茶的一種,因品種稀缺,越顯矜貴。由于她女兒意外離世了,畫馬恐怕會讓他更加不悅。
立意隻在一瞬,将裝飾闆立在鋼琴上,她拿起番茄醬即興在闆子的背面作起畫來,此時周沉木在她身旁小聲嘀咕道:“不用做這種多餘的事情!”
“周老師聽完你的曲子整個人都收緊了姿态,像是被冒犯了一樣,現在必得恭維吹捧,否則咱們死定了!”
她背對着場下衆人,語速很快,手上沒停,面頰绯紅,像醉酒一樣。
也許不是像,畢竟剛剛她确實喝了不少。
“兩分鐘之内給我找一把面粉來謝謝!”手仍是沒停地,她挑目斜他一眼傳達着,辦不到就死定了,的嗔怒眼神。
活見了鬼,要他現在上哪兒找面粉!周沉木腹诽不已。
“白色的粉狀物都可以!”仿佛猜到他的心思,孔妙玲繼續發号施令。
人們會被意外吸引。但僅限有圓滿精彩結局的過程性意外。
這對年輕男女當晚以超乎常人理解範圍的才藝展示,讓全體參會人員印象深刻。
大家在得知那個瑕疵遍布的曲子,是練習半天的結果時,就已經開始轉而驚歎于周沉木的絕佳學習能力。
但真正讓他們震撼的,是孔妙玲先畫一朵紅色花——以番茄醬畫就,而後用幹粉滅火器朝它噴灑過後,翻轉一下泡沫闆,轉動而來的,苗靖垣的面部肖像畫。
幹粉附着在紅色番茄醬上,花的主體被掩蓋,重新出現的白色線條,成了臉的五官與輪廓。又因為幹粉迅速消失,這張臉稍縱即逝,在他們會過意打算驚歎之前就隐匿不見。
給大家留下些驚鴻一瞥的會心遺憾,和一種心照不宣的由衷贊歎。
殘缺不完美,但難能可貴。由于不可複制,于是使人心靈受到劇烈沖擊。大家都屏息凝神,誰也沒出聲。
也可能是太過意外,所以,不知該如何反應。
這真是一場完美的即興行為藝術。
附帶着周沉木那不成敬意的曲子,也忽然有了一種,後現代主義自由散漫的氣度。
不久,人們開始鼓掌,然後又看到,高俊的男人,面露驚厥地去接住他那猝然倒下的唯一女主,而後決然離去的身影。
他們就像一雙倏然如魑的臨世雙珏,偶洩天機後,飄袂離場。
不惹凡塵、無意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