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過去,發現洪白雁伴着耳機裡平闆的英語朗誦,這回很安分地睡着了。
墨翊:……英語就這麼好睡嗎?
墨翊這下算是明白了,洪白雁平時估計非必要的話,一點英語都不想碰。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選這個作為附加項目,但一想到洪白雁在認真地為約會做準備,墨翊心口就像泛起一圈又一圈波光的湖面,品到微弱卻明亮的甜意。
墨翊費勁地挪了挪,把鵝絨大抱枕在懷裡揣好。
他也要更加認真才好。
洪白雁醒的時候,他們的狀态和閉眼前别無二緻,他依然被墨翊好好地抱在懷裡,耳機裡播放着念單詞的女聲,隻有太陽往天邊爬了一個角,昭示着時間的變化。
洪白雁一驚,一個翻滾爬了起來:“我睡多久了?”
墨翊被他掙得很突然,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手,溫和地回答:“半個小時,沒過多久。”
洪白雁讪讪:“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睡着的,也不是故意壓着你的,這個吧,我看以前有些情侶很喜歡在湖邊一起背單詞……”倒是沒人喜歡在湖邊一起睡覺的。
墨翊笑了:“沒關系的。”
“你聽不懂的,我也聽不懂,人類不能約會的時候睡覺,但我喜歡看你睡覺。”
洪白雁閉上眼的時候,平日裡亮堂如火的眼睛被藏起來,蓬勃的生命力隐在淺淡的呼吸裡,他并不顯得脆弱,可與醒時相比,又有着格外鮮活的反差。
墨翊很喜歡看他在自己面前袒露别人看不到的模樣,哪怕是走神、睡覺、說和自己無關的話題。
在安靜地凝視洪白雁的那半個小時,他好像影影綽綽明白了葉鳴所說的,他們對彼此特殊的意義。
隻有在對方面前,他們才能徹底放松下來,露出從不敢示于任何人面前的自己。
洪白雁眼睛明亮,含着點赧然的笑看墨翊:“……還在這兒坐嗎?”
墨翊摸摸鼻子,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自己為約會準備的“驚喜”,自己都沒意識到出口的時候聲音有多柔和:“不了,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天近傍晚,湖邊人迹稀少,倒是方便動物活動,他們繞着湖走了一圈,剛巧路過正在追追打打的白鵝們。洪白雁平時不覺得他們吵鬧,現在忽的覺得有點丢鵝,偷偷踹了最近的鵝小弟一腳。
墨翊驚奇地看着路邊一排吱吱嘎嘎的大白鵝突然肅聲站正,擺成整齊的隊列夾道歡迎他們路過。
“鵝紀嚴明。”墨翊不吝啬自己的誇贊。
“謬贊。”洪白雁嚴肅點頭。
墨翊領着他穿過繁茂的蘆葦,他的身形高大,沒讓惱人的草葉拂到洪白雁身上,在泥濘地之前,他停下了腳步。
“噓,”他小聲,“你聽。”
風吹過蘆葦的聲音中,隐約浮現什麼小生物微弱的鳴叫,洪白雁愕然往前望,在枯黃的草杆中看見掩映着的修長黑色身軀。
那對黑天鵝夫婦垂着頭,勤懇哺育着新生的生命,墨翊靠他們很近,可黑天鵝們不見警惕,更無恐懼,他們平靜地接納墨翊的存在,把他納入圍繞着這幾隻小天鵝運轉的世界。
墨翊垂下眼,嘴角挂上笑容,他回想起很多個笨拙地接近自己同族的下午,用蹩腳的信号交流着,四處翻找最适合築巢的樹枝。
就像出生以來第一次低頭看向湖面,辨認出自己的影子,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和妹妹哪怕眼中的世界不相同,卻依然有着相通的部分。
而這些是洪白雁教他的。
“我知道你不喜歡黑天鵝,”他隻敢用餘光尋覓洪白雁臉上的表情,“但這些孩子很可愛……你要看看嗎?”
洪白雁的表情空白了幾個瞬間。
他似乎也沒設想到會是一個這樣的驚喜,猶豫地上前兩步,又原封不動地撤回去:“這不太好吧。”
“他們現在太小了,”洪白雁實事求是,“不能養成和人類靠近的習慣,以後要是受了傷,會非常麻煩。”
他想得好細緻,墨翊一邊佩服,一邊以身作則地湊了上去:“沒有關系,我們和其他人類不一樣,天鵝媽媽很聰明,她見過你,認得出你的氣息和純種人類的不同。”
在洪白雁看不到的地方,他瘋狂地朝妹妹遞眼色:配合一下!
墨翊的黑天鵝妹妹雖靈智未開,但也多少有點慧根,她很嫌棄地癟了癟嘴,把腦袋歪過來,靠在了墨翊手上。
“你不會對他們造成任何傷害,”墨翊托着妹妹明顯不太樂意的腦袋,像是舉着塊招牌,回頭和洪白雁說,“但如果你真的很讨厭黑天鵝的話,我也沒有為難你的意思。”
他的聲音在末尾垂下來,似乎有點低落:“我隻是路過時看到校園裡添了新的生機,想把這些分享給你,如果你不喜歡……”
洪白雁一激靈,不愛聽那樣的語調,他猶豫片刻,還是舉步向前:“……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