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驿四人回到黑山驿,這處驿館是莫語成精前住的破屋子改建,青磚白牆紅屋頂,家具古舊。
驿館旁的馬廄蓋了十年,愣是沒一匹馬住進去過,空空落落,廚房牆被撞出個大洞,是饕餮吞食老隽時撞的,竈裡沒添柴,火已滅了。
驿丞莫語面帶憂愁:“朝廷去年開了恩科,定是又指了官員到咱們黑水縣,說不定人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如今廚子沒了,若是真來個官員,我們該給人家吃什麼呢?”
不是每個進士、舉人都有修為傍身,大多人族無法如帝尊那樣辟谷,隻靠吸天地靈氣便不饑不渴的。
黃安安道:“是啊,縣衙年久失修,四面漏風,連炕都塌了,縣令來了肯定得先在咱們這兒住兩日,這大冷的天兒,讓個柔弱的人族住縣衙裡,第二天早上便隻剩發硬的冰坨子了。”
秦歸燕見這二人一唱一和,竟真在替不知身在何處的未來縣令擔憂,無奈地陳述現實:“就咱們這破地兒,指不定這一屆被指的縣令也不想上任呢。”
莫語固執道:“萬一這是個不想榨油水隻想在苦寒之地為黑沙洲數十萬百姓奉獻自己的好官呢?雪不在,你字好看,回去就寫告示,咱們再招一個廚子來,沒官員來吃飯,我們自己吃,小秦體寒,廚子來了便讓他給小秦日日炖湯,總不會浪費的。”
雪不在揉着眼睛,聲音還是那樣陰柔文雅,如同嘶嘶的信子:“又死了一個廚子,短時間内怕是沒人敢來。”
黑山驿内,驿丞說話最大,雪不在還是開始磨墨,秦歸燕坐在一旁,感到身上陣陣發寒。
莫語見狀,湊近了關切:“可是寒氣又發作了?”
她如今是依附于紙人的妖魂,陰寒之氣極盛,自帶森森冷氣,秦歸燕因她的靠近一縮。
黃安安過來隔在兩人之間,伸手在秦歸燕手腕一探:“主人,她的幽寒血已浸透經脈,妄動真氣會使體内寒氣蘇醒發作,隻有提取祝融石的火靈驅寒,大眼,你把祝融石放哪了?我幫你拿。”
秦歸燕閉眼運作真氣,強行壓下寒氣:“已經用完了,得再去挖一批回來,大黃,你叫我小秦都好,别叫我大眼。”
莫語連忙道:“大黃,你趕緊陪她去黑山挖祝融石。”
黃安安一口答應,被秦歸燕拒絕:“不用,大黃要留下來修廚房的牆,不然咱們晚上燒熱水都不方便,我自己去。”
莫語不放心,可惜妖身被奪,如今隻剩妖魂,因而僅能在黑山驿一帶活動,今日走一趟黑水河是她能去的極限距離,黑山占地廣袤,她卻是跟不過去的。
“驿丞大人,諸位,我去挖些祝融石,順便把老隽撒了。”
秦歸燕穿着厚實小襖,踩着厚實棉鞋,披着白熊皮做的大氅,背着鋤頭背簍,抱着老隽的骨灰盒,如同一頭搖晃的熊崽出了門去。
莫語在背後叮囑道:“小秦,注意安全,别挖到太深的地方,碰着熔漿河就危險了!你就是不怕燙,熔漿河還帶毒|氣呢!”
不知他們家的女驿卒可有聽見這提示否。
出了黑山驿的大門左轉一百米,便離了黑水縣。
黑山位于胥國東北方,隸屬黑沙洲,是一條不長不短的山脈的起始點,山脈末尾是東海。
黑山是一座沉睡的死火山,據說在第八紀,這兒死過一隻火麒麟,祂的屍骨沉入山底,化作此方地熱之源。
秦歸燕仰頭看山頂,那頂峰處染了一抹白,是三日前落下卻至今未化的殘雪。
若不畏寒,她這會兒定要去山頂堆個雪人,讓雪人替她日日俯視山下的黑水縣、黑水河,看此處山光景秀,此時秦歸燕卻隻能在風中瑟縮着,找了一條風景秀美的山溪,把老隽撒了,道一聲好走。
挖祝融石的地方在山腰,期中有一隐蔽洞穴,周遭有青藤圍繞,是通往地底的入口,秦歸燕鑽進洞穴,用靈力在指尖聚出小小光團,照亮前路。
天然地窟道路錯綜複雜,不小心就會迷失其中,在靠近熔漿河的深處,會有沾染了濃郁火靈的石頭,這就是祝融石。
祝融石中的火靈入體會讓經脈灼痛,不适合用來修煉,放屋子裡能取暖,卻不如煤炭挖掘方便,何況祝融石觸碰到外界靈力就會立刻爆|炸,凡人挖不到,修士挖來又會被炸。
因此,祝融石是修真界最雞肋的礦石,市面上無人售賣,想要隻能自己挖。
隻有如秦歸燕這般身中幽寒血、極度畏寒之人,才會甯肯忍受經脈灼痛的苦,也要吸食火靈中和身上的寒氣。
腳下的路面逐漸平坦幹燥,走到道路盡頭,隻有一面山壁,秦歸燕隻是指尖一動,光團飄起,照出她在地上的影子。
無風的洞窟中,影子竟仿佛活了過來,靈活地舞動着,一簇簇細小幽影脫離地面與山壁,擰碎前方的山岩。
這便是秦歸燕修煉至凝玄境時覺醒的天賦神通,幽影,可禦影化為兵器,施展時無需手訣,無需真氣,隻憑心意便可随意驅動。
這神通放在鬥法中自是鬼魅般莫測,如今被用來鑿壁求石,依然十分好用。
那些挖落的土被洞中的影子們運到洞外。
秦歸燕靠山壁站着,時不時有發着紅光的石頭落地,都是火靈充裕的祝融石,她将其撿到背簍裡,不過半個時辰,就撿到了滿滿一簍。
她握着祝融石,打算先停一下,吸幾口火靈暖暖,突然察覺到幽影化作的鋤頭挖了個空。
這山壁被秦歸燕挖了兩年,今日終于挖通,莫非讓莫語說準了,真讓她挖到了地底熔漿河?
秦歸燕向前走了兩步,并未感到熱浪撲面,而是進入一處漏鬥狀的巨大地底空間,一束天光自上方落下,眼前赫然是一片開得熱烈的花海,深深淺淺的紅如燃燒的火。
“地底怎麼會有這麼多花?”
秦歸燕向前邁了一步,踩在枯草地上,就發覺眼前的火焰花動了起來。
原來花不是花,那千萬片花葉原是揮舞着翅膀的火靈蝶,它們拂起暖風,拖着這染紅洞穴的蝶翼向着天光的來處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