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久的沉默叫人宛如站在空懸的萬丈崖邊,是早知結果的煎熬,衛姜心亂如麻,從田老太太身前移開悄悄看向男人。
秦起将她醒來後的反應不着痕迹看在眼裡,昨日意外洞悉了他不是沒有上桌的可能,這次他沒再克制遮掩,視線大大方方落在她的手上。
自醒了過來,她的手就一直緊緊攥着留有他味道的披帛。
就這麼喜歡麼?
直白的視線令衛姜無法忽視,她低頭順着視線看去,臉上又是一陣無地自容,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把披帛朝被子裡藏去。
“衛小姐感覺怎麼樣?醫官說衛小姐是受驚過度才發了燒。”秦起手指不自覺攏緊,面上卻若無其事的揭開了某個真相,“都是本官看管不當,本官已經處置了相關人員。”
什麼?
怎會如此?
衛姜不可置信擡頭,她沒有中情藥嗎?
那她做的渾事豈不是更加……
實在是她的錯。
衛姜下意識想去面壁思過,又很快想起來這裡不是家裡,有些絕望地閉了閉眼,臉上浮現淡淡的死志,砍頭也挺好的。
就在她想着怎麼迅速渡過這輩子的時候,隻聽秦起的聲音再度響起。
“那個時候,你為什麼突然疏遠我?”
秦起直直看向少女的眼睛,不準她有任何的避讓。
隔了七年之久,他終于問出心裡的疑問,他早該問的。
一開始是見她回回畏懼躲閃,出于他們自始至終也沒有真正說過話,以為那就是答案。
後來知道了她有喜歡的人,她對自己的畏懼随着時間推移沒有減少反而更甚,為了能叫她稍稍放下畏懼,他隻能裝作盲臉接近,他更加沒有機會問,也沒有立場問。
現在他們再次站在新的位置,他也早知了答案,衛姜也應該知道。
衛姜霎時從做了錯事的自責中抽離出來,擡眸呆愣愣看向秦起。
男人的目光溫和,一如他身上的味道給人的感覺。
“你,你,你知道我是誰?”她的聲音有些磕磕絆絆。
“是,一直!隻是不想你怕我。”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足夠說明許多。
衛姜被砸的暈頭轉向,一時有些無處下手厘清其中的意味。
田老太太的視線在外孫女和這位位高權重的禦史大人之間來回打轉,總覺得兩人間氣氛有種外人插不進去的古怪。
她不由想到先前衛姜沒醒的時候,小姑娘像是被魇住了,明明睡着了,眼睛卻空洞着幹睜着,整個人惶惶模樣,叫人看得難受,直到這位大人一來,她的小姜兒奇異的就靜了下來,眼睛也合上了。
還以為是當官身上煞氣重能鎮魂。
現下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堂堂一個大官,至于親自跑牢房和她一個随時要被砍頭的老太婆了解什麼案件詳情,還有這好的不像牢房的牢房。
呵,這小子目的不純!
别是跟王寶那鼈孫玩意兒一樣,想對她的小姜兒圖謀不軌吧?
小子,你休想!
田老太太這兩天沒受苦,精氣神養了回來,矮胖的身體頗是威懾往前頭一擋,橫眉豎起:“大人沒什麼要問的還是請回吧,别弄髒了大人的衣服。”
老太太的敵意來的實在太明顯,秦起也不想因此吓到了衛姜,讓他們的關系再度退回原初,王家的案子,還有秦之牧那邊,他也需要時間處理,故而沒再多留。
兩日後,衛甯遠的案子開審,主審人是一位不認識的繡衣使,協審的是衛姜認識的那位馬總師馬骁肆。
衛姜在庭内看了一圈,并不見秦起的身影,心下不由松了口氣,這幾日她一直回避去想那天秦起說的話,去想她犯下的事。
實在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可松氣之餘,還有一點,隻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承認,自那日秦起天降從王寶手裡救了她,她就對他産生了一些類似于雛鳥對第一眼看到對象的依賴,總覺得他在,案子會順利一點,婆婆就有可能免于砍頭的下場。
衛甯遠是第一個被審的人,出事以來,衛姜還是頭一次見他,看着那個胡子拉碴,瘦骨嶙峋的人,一瞬,她都沒認出來。
衛甯遠也認出她來,四目相對,衛姜在父親的眼中看到了對她的濃濃怨恨,為她沒有聽話出嫁給王家的怨恨。
衛姜未有避閃,直視朝他,一向專斷強勢的父親沒想到卻漸漸勢弱,避開了她的視線。
一長串的罪名一一宣讀,與京兆府衙門有許多出入,衛甯遠面對确鑿的證據隻得簽字畫押,因着他牽扯的案件衆多,還需要當旁的案子的證人,推至秋後處斬。
衛甯遠大松了口氣,對天痛哭。
接下來是田老太太,最近衛姜與老太太講了不少律例,商量了不少對策,是有機會幫老太太摘去砍頭的罪名,隻要沒有人從中作梗,臨了真上了台,衛姜還是擔心得不行,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小吏的高唱——
“禦史大人到!”
“内侍監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