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你要承認,指望一家初創公司在成長期中一不稀釋任何股權,是非常非常不現實的想法。”海莉坐在兩個人的對面,随手抽過來一張白紙,又從桌上撿了支水性筆夾在手指間。
亞當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膝上,看着她。瑞安則坐得直挺挺的,像是随時準備跳起來反駁。
“對你們這樣的企業來說,存活才是第一步。”她認真道,“每年矽谷都有無數公司倒閉,然後又有新的公司誕生。這些企業中,最終能成為Super Winner的,可能隻有百分之一甚至更少。” 她在白紙上畫了一個圓圈,手指敲了敲圓心,“想要到達終點,必須要承擔風險,創業和賭博沒有本質區别,矽谷就是拉斯維加斯。”
亞當保持沉默,像是在衡量她這句話的分量。
“我當然理解你們的顧慮,沒有創始人願意股權被稀釋,畢竟這家公司是你們一手創立的,但你們也得面對現實。如果繼續抗拒引入外部資本,未來可能會更糟——說不定這家公司連運營到年底都做不到。”
“所以,”海莉放下筆,露出一個标準的微笑,“現在最重要的,是對你們公司的财務狀況和運營模式做一個全面評估,包括利潤率、産品優勢、長期現金流等關鍵指标。然後——”
亞當與她對視了一眼,心生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海莉迅速道:“當然是看看你們的關系網裡,有哪些金融集團願意提供‘不那麼勢利’的幫助。這取決于一些額外的因素,但我相信,對你來說,這不成問題,是不是,卡弗利先生?”
她刻意強調了卡弗利這個姓氏。
“...你怎麼知道?”亞當盯着她。
“黑客技術。”海莉對着他笑了笑,“你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
當然,她不會告訴他,她是從前男友那裡打聽出來的。
在這個房間裡,她需要表現出自己的利用價值,否則,以她的資源、人脈和背景,卡弗利家的人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想到尋求她的幫助。
“我...”
“我知道,你不想依靠家裡。”海莉不耐煩地揮手,“你們這些人都有這個毛病。”
亞當:?
“停!”他說。
“面子真的那麼重要嗎?”海莉不理會他的抗議,撐着臉看向他,語氣越發惋惜,“要是我姓卡弗利,我肯定把這個名字貼在額頭上!你知道我能做什麼嗎?我大概一畢業就能進最頂尖的公司,而不是給你推銷那些penny stocks...看看我,一提到卡拉季奇,面試官就隻會微笑着說:‘很遺憾,女孩,我們不能錄用你。”
亞當搖搖頭:“沒有你想的這麼簡單,卡弗利這個姓氏也不是金字招牌......實際上,排除掉股權融資後,我們想過去管大銀行借錢,但遭到了拒絕,這裡頭可能有一些關系層面的問題,也有一些技術上的問題,novamind不是那些傳統銀行的合作對象。”
海莉一頓,随後了然點頭。
其實矽谷本土也有不少投行,但規模都不大,主要服務科技企業的融資、IPO 和并購,相比于華爾街的大型投行,它們的規模太小。
華爾街并非不想做矽谷的生意,實話說隻要管理者大腦正常運轉,都能看出來科技行業是一片紅海,但大型投行連在舊金山開設辦公室的都寥寥無幾,更不要說直接投資novamind這樣的小型企業。風險投資(VC)和私募股權(PE)主導着這個市場,因為他們願意承擔銀行無法承擔的風險。
“和那些大公司做生意,确實很麻煩,他們的構架非常複雜,董事會構成也是如此,一個人說了不算。”海莉慢慢說道,“沒有固定資産作為抵押,他們不會把錢借給你,這是模式問題。”
“我沒有聽明白。”瑞安左看右看,眼睜睜看着身邊兩人的表情逐漸嚴肅,“什麼模式?”
海莉翻了一個白眼:“你可能得去念一個MBA。”
“你在嘲笑我?”瑞安臉漲得通紅。
海莉聳聳肩:“不,我是在鼓勵你,先生——你要學會面對自己的不足。”
瑞安被噎得說不出話,狠狠瞪了她一眼,最後還是看向亞當:“她到底在說什麼?”
沒想到亞當并不打算解釋。他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說:“我不知道。”
瑞安:...
海莉終于生出一點憐憫之心:“克萊默先生,你已經有了三年創業經驗,就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矽谷盛行VC(風險投資)和PE(私募股權)?”
瑞安一怔。
他從沒有思考過這些,他負責novamind的技術團隊,每天隻需要想着如何燒錢,而到了要錢的時候,那就管亞當要好了。
亞當總能想辦法搞到錢。
海莉沒想到這裡還有一個什麼也不懂的白癡,她的成功之路似乎又近了些,不自覺挺直背。
“矽谷的企業存活率低得可憐,就像雨後蘑菇,一夜之間瘋長,一場風暴就能讓它們徹底消失。你們這樣的公司,沒有固定資産,缺少穩定的現金流,還在不斷燒錢——對銀行來說,你們的存在就像是一張遲早會跳票的支票。”
瑞安啞口無言。
海莉長歎了一口氣。
她沒有經驗,不知道有幾分勝算能幫亞當搞到錢,但她的賭徒心理讓她強撐着不去思考失敗的可能。
海莉對自己的信心來自于她雖然沒有太大工作經驗,但她及其擅長學習。在她艱難的大學期間,她曾輾轉于波士頓及紐約數家不知名的小證券公司實習,并從自己那些水平參差不齊的mentor中間學到了許多寶貴的經驗。
相比于大投行,三流證券公司的存活更加需要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