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頌安醒來時,天蒙蒙亮,從地下室上方狹小的窗口透進零星幾抹光亮。
他睜開眼,又閉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裡。手肘使力坐了起來,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直到聽到樓上響起走路的聲音,祝頌安才翻身下了床,爬着梯子來到旅館前台。
男人似乎沒想到祝頌安現在就會醒來,擰着眉毛看他。
“大哥,洗手間在哪裡?”祝頌安扭頭低聲問,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
“走廊進去左拐。”男人瞪他一眼,自然地給自己拉了把咯吱咯吱響的木椅坐下,出聲警告:“别給我弄髒了,要不然把你腦袋塞進馬桶!”
祝頌安笑着說是,轉過身進了走廊,臉上立馬冷了下來。
等他洗完出去,男人聽見聲音,又擡頭看他,見祝頌安呆愣地站在一邊,誤以為他想要吃早飯,立即怒道:“等什麼呢?我們這兒不提供早飯!”
“好吧。”祝頌安淡淡答,轉身就要離開。
“回來!”
祝頌安耐着性子呼出一口氣,勾起一抹笑容轉身看男人,笑嘻嘻地詢問男人:“怎麼了?”
男人伸手:“今天的住宿費。”
“大哥,今天我就不住了。”祝頌安笑着搓手,解釋道:“我今天得去别處兒了。”
男人自然地“哦”了一聲,坐回椅子裡,說:“那你走吧。”
祝頌安一愣,沒見過這麼沒理的人,小聲問:“那我的押金呢?”
“你說不住就不住,還想要押金?”男人冷笑一聲讓祝頌安趕緊走,揚起手作勢就要打他。
祝頌安一口惡氣咽在肚子裡,畏畏縮縮地爬下梯子進了地下室打包行李,末了還得等男人檢查地下室有沒有損壞,看需不需要交維修費。
最後男人大手一揮,說:“趕緊滾蛋。”
祝頌安又是賠笑又是點頭地從旅館中走了出來,心想自己要是活着出去,非去演戲不可,要不然埋沒了這好天賦。
他按照負責人給的地址,彎彎繞繞了好幾處,才摸索着到一家水果店。
正值中午,女beta躺在門口的躺椅裡昏昏欲睡,一手拿着塑料扇子扇涼。聽見祝頌安跟她打招呼,眼前一亮,招呼着人往店裡走,扯着嗓門喊祝頌安要買些什麼。
進了店,女beta立馬變得嚴肅,她收到過祝頌安的照片,此時遇見本人,立馬轉身進了倉庫拿出一個布包來,遞給祝頌安。
“喏,你要的東西。”女beta努努嘴示意,又擡眼看祝頌安,歎着氣提醒道:“任務隻有一次,所以裡面隻有一發子彈。”
祝頌安點頭,把布包塞進背包裡,又開始裝模作樣和女beta演戲,挑了幾個特價蘋果抱在手裡,大聲說着這也太劃算了。
女beta捂着嘴直笑,送祝頌安到門口,客氣道:“以後多來這兒買,照顧我生意。”
祝頌安點頭說好,然後拿着蘋果離開。像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背包客,很快就融進了人群中。
祝頌安跟着指示來到荒郊的一處廢棄鐵塔,順着外面裸露的梯子往上爬。梯子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僥幸躲過了上次十三區的轟炸,此時被祝頌安踩在腳下嘎吱嘎吱響。
鐵塔頂部容身的地方并不寬敞,祝頌安蹲下身就已擠得難受,卻也别無他法。按負責人得到的消息,德哈孟今天就會回四區市中心,必定要經過這鐵塔兩公裡開外的大路,這是很好得手的一次機會。
祝頌安拉起面罩,穩了穩心神,偏過頭透過瞄準鏡注視着大路上來往的車輛。
直至下午三點,路上的車流突然多了起來,祝頌安打起了精神,聚精會神地盯着遠處。
很快,一輛樸實無華的黑色轎車出現在了祝頌安的視線,側面車窗被不透光布料遮擋着,看不清車内的具體情況。
但祝頌安确定,德哈孟就在這輛車上。
他飛速從包裡拿出信号器,按下一個紅色按鈕。遠在十三區駐紮地的負責人立馬得到信号,下令所有整裝待發的軍兵準備出發,這次要一舉拿下四區。
車子在一處地方轉彎,正面車窗露出了車裡的詳情,德哈孟半個腦袋露在前駕駛座旁,祝頌安屏息凝神,随着一口氣呼出,手指也扣動了扳機。
擊殺兩公裡開外的目标。
這是祝頌安從未進行過的訓練,況且現在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風速、濕度以及子彈下墜的幅度,祝頌安心裡沒有一點底。
但他根本沒時間猶豫,幾乎是在開了槍以後,立馬翻身從鐵塔往下爬,飛速跑進荒郊旁的巨大蘆葦叢中。
下一秒,上空出現幾架盤旋的戰鬥機,飛速往地面射出子彈。祝頌安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像是死神此時已在他身後拿着鐮刀追他,他隻是一味地向前沖。
随着警報響起,子彈少了許多,祝頌安終于有了機會喘氣,他劫後餘生地回頭,不曾想一顆子彈飛速飛來,一聲悶響,祝頌安心口傳來鑽心的疼,他猛咳兩聲,咳出了些血沫,整個人轟然倒進蘆葦中。
現在的子彈多是爆破彈,一顆子彈的威力足以炸爛他的胸腔。祝頌安艱難地呼吸,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模糊,他甚至沒有力氣摸摸自己的胸口是否完好,大腦也來不及走馬燈般回憶,就徹底閉上了眼睛。
蘆葦仍是綠油油一片,祝頌安胸前的濕濡浸進灰綠色的工裝服中,面無表情地閉着眼,似乎隻是一個陷入沉睡的背包客。
在此地休息,未來要向遠方走很多的路。
風聲呼呼而過,帶有十三區标志的轟炸機也随後在空中盤旋,像是要掃盡世間險惡一般,一顆又一顆地投下炸彈,活脫脫像帶着好人面具的惡鬼。
蘆葦叢很快就被炸得地皮翻起,蘆葦四散破碎地散落在各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