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在兒子身,痛在娘心呐!以後好好讀書,給你說門好親事。”
從那以後,姜成頌許是打怕了,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竟也開始讀書,比平常的乖巧更多了幾分溫順。
到底是十四五歲的少年,能有什麼壞心思?到底還是子不教,父之過,母親第一次那般嚴厲,吓壞了。
由于私塾還沒開學,姚華年親自在家教導,才恍然發現自己的兒子幾乎大字不識一個,想到往日裡要那麼多錢全去給了狐媚子,姚華年再次氣的頭腦發脹,但眼前乖巧的兒子又寄予幾分希望。
肯讀書的姜成頌還是很聰明的,基本上見過的字一次就能認識,詩句多讀上幾遍也能有些粗略的解釋。
看着姜成頌識字姜樾才突然想到,她不認識這個時代的字,便和姜成頌一起學,姚華年看着好學的一雙兒女,有一種日子有了盼頭的微妙平衡,身體也在逐漸好轉。
後面兩個月姜樾過得很充實,一三五去縣衙做畫圖先生,二四六七在榮樾畫房趕單子,八九十在家和姜成頌一起學習,也漸漸識得這個時代的字了,但也有個緻命的毛病,她還是不會用毛筆,姚華年的字又是極其娟秀細小的簪花小楷,姜樾畫圖大開大合慣了實在學不會。
張明賢八月一直在安排縣試的事情,八月底九月初的縣試是府試的前一場,要陸陸續續連考由縣衙組織縣試府試選拔出有資格參加院試的童生,才有資格參加三年一度的院試。
這一次張明賢全過程包攬,既組織考試,又要監督考場秩序,以及後續出成績公布榜單。
張明賢在梁溪做過外簾官,對學生作弊的手法也略知一二,這次重點防範舞弊行為,保障考試公平公正。
忙完所有流程後已經是九月下旬。
姜樾再一次見到張明賢時,隻覺得這個人黑了些,看上去消瘦了些,但長得更加結實了,如果說之前給人的感覺是弱不禁風的書生,盡管書生并不文弱,那麼如今就是在中流擊水的少年郎。
姜樾九月二十五例行到縣衙授課,部分畫的不錯的學生已經隐隐能領悟到一些皮毛,正常對着人畫能畫的五分相似。
除了最開始的幾次,姜樾講了一些理論、原理,接下來的每一次她都會邀請縣衙的人來當做模特,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每種類型的都會讓畫師嘗試。
張明賢處理完手中的事情,聽衙門的小吏說今天姜樾又找了個模特,說是竈房的劈柴師傅。張明賢卻想起來将近兩個月沒有見了,也該去看看畫師的學習成果。
張明賢到的時候,姜樾在給一個學生改畫,五個學生在她身後将她簇擁着。
她一邊修改一邊标出畫圖的注意點,張明賢悄悄混在五個學生内,畫師們準備像他問好卻被他無聲打斷,示意學生好好聽課。
姜樾的在學生畫作的基礎上其實改動不大,隻是在臉的輪廓,鼻梁,眼窩,唇周不慌不忙的添了幾筆,整個畫卻和之前的模樣大相徑庭,頗有一種化腐朽為神奇之感。
學生們其實最開始也不全然信服姜樾的實力,隻是抱着看戲的心态準備看姜樾出醜,畢竟作畫需要的是安靜的環境和氛圍。
衙門裡來來去去的人流聲音嘈雜,顯然不是做畫的好地方。
但姜樾二話沒說,随意指了一個灑掃的婦人,讓她坐在椅子上就開始畫。
畫師們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作圖的氣場,當姜樾坐下的那一刹那,仿佛她周圍的空氣都是甯靜的。
簡單的圓柱并沒有讓畫師們信服,但是不到一刻鐘時間将灑掃的婦人模樣躍然紙上,畫師們卻是心悅誠服。
當姜樾講述原理,肌肉結構,骨骼結構時,他們不經意脊梁發寒,仿佛枯骨就在眼前,人的皮肉、骨相在腦海裡被肢解,又拼湊回去。
姜樾給他們上的第一課,頭骨和肌肉走向。
然後幾乎每一堂課姜樾都會重複同樣的知識點,但是每次畫的人年紀都不一樣,同樣的原理表現方式也是各不相同。
姜樾将修改好的畫再次提到學生們面前,讓學生們對照修改好的作品臨摹,而那位被修改作品的學生則重新畫一份。
由于每次都會有一個學生多畫一份,因此為了保證公平,五位學生輪流被姜樾改畫。
姜樾将畫展示給學生看時,就已經看到了張明賢,但是她不會因為課堂上多來了個教導主任就打斷自己的授課節奏。
學生們跟着姜樾修改後的作品臨摹時,姜樾沒有看着,将時間留給學生們自由發揮,能進縣衙做畫師的必然也是有些天賦的,不需要框死了手把手教。
姜樾來到張明賢面前,張明賢站在屋檐下的台階上,姜樾稍稍仰頭,有些期待,眼裡充斥着亮晶晶的赤忱的顔色。
“我這老師,做的可還稱職?”
張明賢看着畫師們畫出的五分像的作品,内心無疑是震撼的,短短兩個月,竟然可以學成這樣。
而姜樾的教學方式,因材施教,不隻是因學生,也是因環境,每一個人的面部特色不同表現手法就不同,頗有一種通則變的感覺。
張明賢自問,在教書育人上。
他不如她。
“姜大娘子教的很好,不知我有機會一起學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