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柳戚問。

張明賢沉默了片刻：“之前我表明身份，她将東望縣令印中，五個字認錯了三個，我看的真切，她是認真的。”

柳戚感歎：“怪哉也！我看她不像沒讀過書的啊。”

蔣良因帶着姜樾來到畫師房，二十多個畫師紮堆在一起，紛紛好奇新來的先生是何人？

姜樾出現時，衆人驚呆了，萬萬沒想到是個小娘子，而且這小娘子看上去不過二八年華。

蔣良因介紹道：“這位是姜大娘子，姜樾，榮樾畫房的主人，今天要從你們當中挑選幾人授課。”

一衆畫師不認識這位新開業的畫房老闆，但排資論輩的風氣讓他們大多數人對姜樾這位新來的女先生嗤之以鼻。

有些畫師驚訝于姜樾的年輕，也有些畫師質疑姜樾的實力。

一些白發蒼蒼畫了一輩子圖的老先生們首先不服，站出來諷刺：“咱們東望縣是沒落了麼，居然要一個小娃娃來給我們指點江山？”

這時，蔣良因從懷裡拿出一張卷軸：“你們看這是什麼？”

說着展開那張卷軸，赫然是和前縣令一模一樣的容顔，寥寥數筆間展現出人物面容上的起承轉合，黑白顔色恰到好處的裝飾着面部的陰影。沒有多餘的色彩，卻一眼能分辨出這人是誰？

然後蔣良因又拿出另一張圖，同樣是前任縣令的肖像，這一張是當時前縣令入職東望縣接印時巡撫大人附上的，便于東望縣衙衆人識得新來的長官。

本來大家夥隻是驚訝于姜樾所繪之像，這一對比更顯前者技藝之高超。

“你們自問，有誰能做到姜樾娘子所繪這般？何況，姜大娘子根本就沒有見過前縣令。”蔣良因為姜樾辯護，到底是他親自帶來的人。

衆畫師嘩然，又緊接着沉默。

姜樾大步上前，拿過蔣良因手上自己所繪之圖：“這種作畫是有技巧的，我會如張大人所想傳授給你們，但是，我不教不願意學習的人以及不懂的尊師重教的人！”

“今天我會給你們示範一張，然後由你們再作一樣的圖，當做考核，我隻要畫的最好的五個，這也是你們張大人和蔣大人一同答應過的！”

“憑什麼啊？憑什麼隻要五個？既然是有技巧，難不成你個小女娃娃能學會，我們就不成？”

一名較為年輕的畫師問，他在衙門裡畫圖的資曆最短，想着既然是張大人要求的，想必選中了之後能夠得到重用。

“即便是有技巧，想要速成，也必須要天賦，即便勤能補拙，有些人終其一生也達不到有人學了幾個月的成果！”姜樾卻言。

随即姜樾不與衆人解釋，也不理會畫師們的神情，丢下他們面面相觑，想學的主動觀摩，不想學的也不去理會。

她攤開畫架将畫闆鋪開，找了個椅子坐下，調整了一個自己舒服的姿勢，攤開小布袋子拿出一隻炭筆。

那小布袋子卻另有玄機，兩層碎布頭中間夾着一層薄薄的木闆，其中一面縫了一條條的夾縫，夾縫裡一個夾縫放了一隻細細的黑黢黢都炭筆，比小拇指還要細上許多。

然後姜樾拿着炭筆在畫闆的紙上筆走龍蛇，畫的是入門的圓柱體。

“這裡不是橢圓形，三個線段之間交彙處要轉彎轉過去。”

“這裡是光源打下來的地方，所以這是亮面。”

“這一段在亮面與暗面之間，是灰面，顔色稍淺，如果這是人臉，則是相當于鼻子的位置。”

“這裡是暗面，但是他不是純黑的極深色，因為光打到地面上時，會反光，所有會稍微淺一點，最深的那塊位置是明暗交界線。”

“當然，最深的位置不是一條線，而是一塊面。”

姜樾講完三大面之後，又将結構線在圓柱體在畫出來。

“你們看，這裡，兩條線交彙到一個點，近大遠小，就是透視，有了透視，視覺上物體就會更加真實，因此前面一半的頂橢圓會稍大一些。”

姜樾盡可能的減少專業名詞，用最簡單的語言将畫面原理表述出來，實際畫完之後，又找蔣良因要來一塊白布和圓木樁子。

姜樾将白布緊緊包裹在圓木樁子上，在放到一張桌子上，充當石膏模型。為了方便畫師領悟又用炭筆在白布上再次畫出黑白灰三大面，以及結構線。

講述完畢後，姜樾讓蔣良因将準備好的畫架一字鋪開，又将畫紙固定在上面，一個畫架旁邊放了一個小布袋子，裡面有數隻她自制的炭筆。

“接下來，你們就對着這個木樁子，把我畫的再畫一遍。但是一人隻有一隻炭筆，筆用完了畫未畫完直接考核結束，畫完之後将你們的名字寫在畫作背面。”

蔣良因在一旁圍觀，聽到姜樾說将名字寫在畫作背面時，心思一動，科舉所用的糊名制，保證考試公平。

衆人不解，為何姜樾畫時，一支筆隻用了一點點，卻對他們說隻能用一隻？

當他們上手時就明白了，這筆到底有多麼的脆弱，在姜樾手中行雲流水的筆對于他們确是一種挑戰。

許多畫師剛一上手，筆剛一接觸到紙，還未來得及畫，就已經斷了一小節。有些畫師反應快的，立馬調整了執筆力度，有些畫師拿到筆卻沒有立即開始，而是細細觀摩那木樁子的結構與明暗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