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扭曲,爬行,像個陰雨天的青蛙,殺傷力為零,力圖讓人惡心得發抖。
“哈哈哈!”
整天無憂又無慮,活潑又開朗,酒池肉林不在話下,國庫沒錢就去抄個幾家重臣的皇帝陛下正款款向大家走來。
“衆位愛卿,平身!平身!吃好喝好啊,就跟自己家一樣。”
元甯默默單手掩額。有時也不能嫌承彥不着調,他最愛纏着的人都是這個樣子,還指望他正到哪裡去?
大公主壓抑下心頭的波湧,侍女瑤君知趣地上前,手執琉璃壺,為元甯倒上一杯赤紅的甜酒。
咦,這味道卻新鮮。入口不沖不辣,回甘醇厚,細細咂摸,是紫葡萄的香味。
如有心靈感應一般,她擡起頭對上坐席西北角。
一個面若銀月的女娘正努力朝向自己這裡,展露此生最誠摯的笑顔。
此次專為萬國會設下的大宴,冰雕出不出風頭倒還是其次。
最吸引藍錦的,一是見識皇家禦用珍貴食材,如炙駝峰,這畢竟在後世都少見。
二來,是推一推自家新釀的葡萄酒。
三來,就是這位文韬武略、勤勉正直的大公主,元甯。
身為謝家皇室的第一個孩子,她全然不像荒淫無狀的今上,或者其他熱衷風花雪月的謝家宗親。
或許是承襲自她的母親,出身大儒世家,聰慧敏銳、谙熟政局卻低調内斂的王皇後。
簡而言之,一個卷王。
據蕭仁禹那裡聽來的消息,昔年浩浩湯湯的“夕午之變”,竟是叫大公主元甯鐵腕強控,生生收拾了殘局。
那是這位皇帝第一次一改荒唐面貌,強硬把控朝局,認真與太後叫起闆來。
他口口聲聲把要女官制連根拔起,一刀切廢除。正一正祖宗之法,把那牝雞司晨的,全都趕出朝堂!
太後雖也是個極年輕的女娘,皇後都沒做過就被硬扶成了太後,卻很懂得寸進尺的恐怖,寸步不讓。
如是這番沸沸揚揚的争鬥蔓延全朝。這邊說廢除女官,就先廢除女奴制。
那邊說保留女官,那就讓女的也服徭役。
這邊又說今天能廢女官,明天也能廢男官。我看男官留着也沒什麼大用,大家一起廢,有何不可!
那邊說女官女官,那女的也得服兵役。
這邊說好,這個兵役我們就服了,誰說将軍不能是女的。
那邊破防跳腳,說女的隻能做軍妓。
這邊說南風館那你沒少去!這麼熟練,真不知愛的是買勾子還是賣勾子!
......
眼看争端一路奔着下三路去了,積蓄多時的大公主元甯出手了。
她拿着整理好的三省六部曆年文書數據,先是一家家拜訪重臣閣老。
闡明任二位持續攻讦、随意施為的利害,說服他們不再明哲保身。
又擺足了禮賢下士的細節,一一拜托各位臣下的妻女。
如是,等到太後坐到垂簾聽政的幕簾後頭,皇帝氣哼哼地一腳碾在玉石踏闆上,他們發現——
手持笏闆,身着诰命服的,是滿朝女娘。
連盔甲上殿的,也是衛大将軍的小女兒,尚未及笄,還會被自己的左腳絆右腳。
她的盔甲是娘親為她特制的,一早就做好,誰想到居然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
皇帝是真沒想到滿朝文武竟然齊齊罷工,還這麼大膽,居然敢讓自家妻女代替他們上朝。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他倒連法不責衆都沒想起來,隻因為這國事處理,他委實不算擅長啊。
太後其實心裡也沒底。她找上元甯那孩子合作的時候,隻想保住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沒想過會搞這麼大啊。
更何況這些初來乍到的女娘,确實一時難以上手冗雜的事務。
朝堂運轉,每一個螺絲釘般的小吏可以被替換,卻不能從上到下,一股腦地把舊木全換了新木。
藍錦想,換完的忒修斯之船就算還是忒修斯之船,也不能是風一吹就散了架的呀。
果然,最後雙方低頭妥協,收回亂發的政令。
而皇帝在這場争端裡嘗到恣意妄為的快感,太後的勢頭,終究是黯淡下去了一點。
這一切元甯都不怎麼在乎。
她隻等着六部的數據,不厭其煩地整理、複盤、分析,力求不讓這個尾大不掉的破船觸了礁,翻了車。
藍錦十分欣賞謝元甯。
這是一個課題分離做到極緻,目光如炬,勵精圖治卻又懂得藏鋒斂锷的女娘。
一個實幹的理想主義者。
謝元甯瞧着藍錦的笑臉,眯着眼睛想了一會。噢,這不是前些時日,蕭家那個奸猾小子,求她關照的女娘嗎?
自己不過是趕上了,借了一下他家的舊部,唬了一唬腐敗成性、強搶民女的地方官罷了。
她不說他武功盡廢纏綿病榻是假的,他也不提她擅自離都微服私訪。
互相保守秘密,本來心照不宣。大路朝天,各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