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妙愛見到李姨娘,卻隻是無力地張了張嘴,最終一句話都未吐出。
該說的話她方才在堂上都已經說完了,可是卻無人相信。
李姨娘也不發一言,隻是慢慢走近她,方才一直拿在手中的東西終于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出了真身,銀芒在黑暗裡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正是一柄短刀。
房妙愛覺得今日自己在這個窄小的柴房裡結束生命,倒不是一件壞事。恰恰相反,若讓她代入李姨娘的視角看,她想做的隻會比她更多。
在這個尊卑分明的高門大戶中,自己放下身段結交的朋友、自己真心相待的朋友、自己傾訴最多的朋友,卻用全天下最殘忍惡毒的手段,意圖将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兒置于死地。
房妙愛緊緊閉上眼睛,等待着這最後時刻的來臨,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刀尖的寒芒從自己面頰旁掠過時激起的呼呼風響。
然而預想之中的疼痛卻并未到來,她狐疑地擡眼,看到那雙眸子裡早已噙滿了淚水,握着刀的手正肉眼可見地顫抖着。
最後,她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雙手握住刀柄,用力向着房妙愛的方向砍去。
捆綁着房妙愛的繩索應聲而斷,房妙愛早已因擠壓而充血的雙手登時得到放松,無力地垂到地上,觸碰到一片冰涼。
她難以置信地望向來人,而後者則低頭回避了她的目光,她迅速将身後的包裹塞到房妙愛手中。
“我給你準備了幾套換洗衣物,裡面夾了我自入府以來存下的所有銀票。我從小就生在揚州城,父母教我三從四德、賢良恭順,我被允許的最大願望便是找一戶高門嫁了。”她有些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我活到現在都沒有出過這座城,以後怕是也沒有機會了。我不知道去京城到底有多遠,若是路費不夠,你再把這些東西當了。”她邊說邊褪下手上的幾個玉镯、耳上的環墜、頭上的钗飾,統統塞進了那個小布包裡。
事情的走向與房妙愛心中所想差異太大,她愣怔着,隻覺得臉上不知何時已是一片潮濕:“您不恨奴婢嗎?”
“我對你有過一刻懷疑,但很快我就為那一刻感到愧疚。我隻相信我認識的那個房妙愛。自上次一事後,老爺便想找個借口将你攆出府去,如今有現下這個機會,他不會放過你的。我已幫你聯系好了一條渡口的小船,今夜子時便走,走得越遠越好,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
李姨娘邊說,邊擡手去擦拭房妙愛臉上的淚:“你與我們不一樣,說實話,我對你更多的是羨慕。所有人都隻想有一處擋風避雨之所安居,你便是想去風暴的中心一探究竟。你知曉的東西那麼多,而我們能看到的東西卻那麼少。”
“趁現在,”李姨娘的語氣裡罕見地雜揉了些隻有母親才有的溫柔與慈愛,“就此離開吧。”
房妙愛在月光下,最後向李姨娘行了一李,她鄭重磕頭,随後不帶任何留戀地離開了這座府邸,直奔渡口而去。
翌日傍晚,白照回到府中,卻發覺府内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
可他也來不及多想,這三天兩夜裡,他為了給鄧強一點苦頭吃,可耗費了不少精力,連白府都未回。現下他不願頂着一身濃重的血腥味去見自己的小婢女,被她看到了想來又是一頓嫌棄的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