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浔說苦溝還是有人站在我們這邊。
每次阿歡聽了就苦笑,他說得虧展濁和你交好,就你這性子,你活該做崗屑的牲口。
阿歡不相信人,他覺着所謂的可憐不過是因為他已經是最底層的涸渣。要是他再得青睐,那些人能恨不得他被鑿穿了丢殼。
所以阿歡不怎麼哭,即便哭也是偷偷流淚。朗浔也不知道他到底疼不疼,直到包紮清楚,他才把随身的幾條幹面包和一瓶酒放下。
“聽說新隊長要來,這幾天,我找着機會再給你送吃的。”朗浔輕輕地說。
他轉身想走,阿歡卻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别來,”阿歡的鼻腔還有哭過的沉悶,但他還是叮囑朗浔,“不知道那個隊長什麼底細,别給逮着了。展濁屋裡沒人,你有辦法就躲他屋裡。”
巡崗員來的時候,留在平民的屋裡總是安全些。而展濁是苦溝的肥料戰士阿哥,他的屋子就算是硼砂也不敢随便進入。
阿歡比朗浔機警,但朗浔也知道他來不來,關鍵在硼砂來不來。若是硼砂來了,那阿歡就給弄得爬下來都難,要是再給一個人丢在屋裡,那過段日子就能有巡崗員來丢殼了。
所謂丢殼就是——街尾有個坑,坑裡澆上油,然後一槍打過油瓶子。
朗浔繞出後院時考慮了一下。
展濁就住在街對面,他出溝之後,房子漆黑一片。
他不介意朗浔進他屋,他信得過朗浔。但朗浔猶豫幾步,還是退回了自個的屋裡。
到底展濁是平民,朗浔和他的距離不像與阿歡親密。
可是讓朗浔沒想到的是,即便他壓根沒有出門,巡崗兵仍破門而入,直接拖走了他。
那會他剛剛眯一會,等到天蒙蒙亮起便去後院打水。他就是想着不要和巡崗兵碰着,所以還沒開市就趕緊把用水提回來。
巡崗兵收稅的時候商鋪開得少,畢竟要看誰不順眼了,那各式各樣聽都沒聽過的稅就多了。實際這些稅款隻有平民繳納的正規部分會進入政府的金庫,而剩下的全部會被巡崗員瓜分。所以他們征稅特别積極,能搜腸刮肚編造出胡裡花哨的名稱。
于是平民和債奴都惹不起躲得起。
朗浔在洗漱着,便聽到了門口的響動。他還以為硼砂又回來了,趕緊擦擦水珠,跑到窗台。可他還沒看清楚,門就被一腳踢開。
緊接着一群士兵魚貫而入,朗浔沒來得及問問怎麼回事,就被直接摁在了地上。
而士兵們馬上對他的屋子進行搜查,櫃子,床鋪,桌椅,能看到的遮擋着的全部打開,再進後院掃視了一輪。
直到搜查完畢,才有一個士兵夾着煙,從門口走進來。
“朗浔,是不是?”那個士兵問。
“是……是,長官。”朗浔怕極了,立刻回想了一遍屋裡有沒有違禁食糧。還好,他的食物分了不少給阿歡,兩個人平攤下來都不算多。而且他屋裡沒有武器,甚至不像阿歡還藏了一把槍和一把刀。
“帶走。”士兵直接下指令。
“長官……長官是什麼事?我、我做錯了什麼?……”朗浔急了,奮力地掙紮起來,給巡崗兵帶走就要脫層皮,他本來就皮包骨,要把皮扒了他骨裡也沒肉啊。何況這會展濁又出溝,是連個護着他的人都沒有。
“隊長點名要見你。”士兵沒有回頭,示意手下把朗浔帶上車。
隊長?什麼隊長?硼砂嗎?怎麼可能。
朗浔剛有猜測,又立刻被自己否定了。硼砂知道他幫着阿歡,但他沒計較過。有時候他來尋歡作樂見着朗浔,也不過是讓副手把朗浔踢出去。不知道是不是礙于展濁肥料隊的地位,硼砂幾乎不親手打他。要非看不爽了,都不過是讓良隽給朗浔幾腳。
何況朗浔從不拖欠稅款,甚至隻要他手裡有多餘的金币,他都學會找個理由塞給硼砂的副手良隽。良隽是個實在人,收了好處便直接說過硼砂的意思,他說硼砂沒把你當回事,隻要你不和硼砂對着幹,硼砂不稀得管你。
“對啊,副隊也在。”士兵随口回答他。
于是朗浔又被拉起,士兵們一左一右挾持着他往門口走。
朗浔不走,他跪下來硬是拖着就不走,他說長官,長官我什麼也沒有做,你……你們可以搜啊,我屋裡什麼也沒有,我、我不過是個——
士兵轉身,還沒聽他說完,甩手就給了他一耳光。這一耳光打得朗浔耳膜嗡鳴,把要辯解的台詞全打散了。
而他甚至不知道要被帶去哪裡。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