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聯邦探員咂舌出聲,他掀開軍用防水布的一角,那裡面層層如小山般堆疊着塑料薄膜包裹的長方體。這倉庫原屬于米克特蘭,在米克特蘭倒台後的勢力劃分裡,它本該由塔莫安接收,但這次他們很幸運,塔莫安現在一時自顧不暇。
在明處暗處虎視眈眈的視線也不少,好在他們成功捷足先登。
戰術手電的冷光裡,一位黑色長發的年輕探員率先用軍刀挑開長方體塑料的薄薄外衣,于是映入那雙綠色眼睛的便是一片如雪的潔白。
潔白的,雪白的,白色的金磚。
在光線黯淡的倉庫裡它們依然白得發光,白得耀眼,不像曾誕生于污穢,不像曾隐匿于暗影,不像曾浸染過血的鮮紅。
它們從秘魯、從哥倫比亞、從玻利維亞,從它們誕生的種植園一路向北,跨過安第斯山脈,越過巴拿馬運河,隻差一步便能飛過綿延千裡的邊境牆,去到那些賦予它們如此價值、為它們無限癡狂的人們身旁。
如今它們在這裡,在墨西哥北部荒野的月色下泛着點點磷光。
“……沒錯,聯系DEA吧,别走漏風聲,最近CIA的動向有點奇怪。”
這次行動表面上由緝毒局主導,但在一線暗中活躍的卻是聯邦調查局。這也意味着他們必須更加警醒一切不穩定的因素——沒人想成為第二個奇奇·卡馬雷納*,出現在這裡的所有人都聽過那些錄音,是什麼導緻了一腔熱血的緝毒探員落得如此下場?
他們心知肚明,并裝聾作啞。
探員們收集證物時,赤井秀一轉身走向倉庫門口,他神色平靜近乎漠然,沒有給這如銀行金庫般價值連城的倉庫一分一毫多餘的眼神。
倉庫外泥濘的小路上停着一輛髒兮兮不起眼的吉普車,車窗搖下來了一半,駕駛室的拉丁裔青年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放在膝蓋上的戰術平闆照亮他的半張臉,那副容貌和FBI們之前曾見過的另一名青年驚人地相似,隻是眉目氣質顯得更為質樸憨厚幾分。
“怎麼樣,先生?”他揚聲說,“羅薩家一向說話算話,我答應的事情已經辦到了。”
夜風卷來遠方郊狼的嚎叫,雲端隐隐壓下直升機的轟鳴。
“——所以,是不是該進行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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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爾克幾乎不太記得自己最後是怎麼離開的。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其間千德拉來看過她一次,似乎有點擔心,還問她是否需要藥茶。她謝過對方的好意把人打發走,讓對方照舊盯着點那位佩德羅小少爺省得他惹麻煩。
隻要不出什麼新亂子,接下來的事情都是按部就班,篩選,交接,掃除……
獨自一人的寂靜裡,普爾克目光渙散地面對着牆上陳列的蝴蝶标本,慢慢呼出了一口氣,依然心亂如麻。
還好……還好兄長大人隻過問了“那件事”。她這樣……應該算是成功應付過去了吧?
隻要真正不能被發現的事情沒有暴露就好。
但……
她狠狠閉眼,蝶翼上鮮豔的色彩與斑紋錯亂交織成混沌的漩渦,而那些文字與圖像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在腦海中栩栩浮現。
……啊啊,不該握住安摩拉多故意垂下的那根蛛絲的,它通向的是潘多拉的魔盒。
如今她要怎麼才能裝作視而不見呢?
“為什麼……兄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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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沢瓦内莎找到屬于她的儲物櫃,雖然她才來不久,但這依然很容易,因為櫃門上貼着鮮豔的蝴蝶貼紙,比姓名牌更能吸引視線。
她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一盒彩色鉛筆和一個素描本子。感謝天主,她的儲物櫃如今再也不會丢失物品或塞滿垃圾寫上詛咒的話語。女孩抱着東西匆匆忙忙跑向活動室,嘴角不可自抑地浮上笑容。
活動室裡已經三五成群聚集了年齡各異的女性,她們中有一些也像瓦内莎一樣帶着本子和畫筆,如百靈鳥般叽叽喳喳着。
“你來了,姊妹!”
領頭的是一位叫做敏英的韓裔女孩,她比瓦内莎大兩歲,非常擅長制造氣氛。
“人應該齊了吧?——那麼,我宣布‘司祭大人應援會’第二次粉絲活動正式開始!”
這聽起來十足地荒唐,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露出異樣神色,反而各個都一副熱情高漲陶醉其中的模樣。
“我先來,我為司祭大人寫了和歌——”
“還有我,我用聖詩體為司祭大人寫了頌詩!”
“我也——”
教會内不允許為侍奉神的司祭與助祭拍照,稱之為對主的亵渎,隻有作為天主的人間代行者的教主能夠破例現于人前。這也就是為什麼瓦内莎和另外幾名女信徒湊在一起,癡癡對比着彼此的畫作與刺繡,甜蜜地争論誰的描摹更接近新年祭典驚鴻一瞥的記憶。
雖然并不專業,但瓦内莎向蝶野泉學過一點繪畫的皮毛,幾番修改下來,倒也有模有樣。
“我,我下回想為司祭大人做禦守……”國中生模樣的女孩紅漲了臉,鼓起勇氣,“敏英姐,你說下一次祭典的時候,我……能不能把禦守送給司祭大人呀?”
“那可不行,美咲。”敏英一反常态地嚴肅起來,“我們私下為司祭大人頌聖祈福,是聖潔的供奉,可一旦呈到了司祭大人面前,那就是用個人的凡俗欲望玷污了神之子的眼睛。聖典第8.24節是怎麼說的?”
“至高的天主曉谕:‘我所差遣的是神聖的靈,他在天上是父羽翼中的愛子,在地上是父所膏立的仆人。他所行的路非俗世的路,不可玷染不潔的灰泥,你們當警醒,凡妄言擁有群山的,必為群山震怖;凡妄稱獨占大地的,必被大地吞噬。’”
衆人齊聲背誦,神态虔誠。
美咲委委屈屈地應了一聲,嗫喏道:“那,那我做了自己拿着吧,可是這樣不知道有沒有效果呀……”
“放心,隻要你的心是潔淨與笃信的,那份祈願一定能夠傳達給司祭大人。”敏英安慰道。
于是美咲又重新高興起來,她左右看了看,悄悄去拉瓦内莎的袖子:“姊妹,你能不能教我打你上次做的那種蝴蝶絡子呀?我想挂在禦守上……”
“這……”
瓦内莎不知為何心裡有點酸溜溜的,可是看着小姑娘滿是期盼的大眼睛,心又是一軟。
教會裡的大家都是親密無間的手足,她怎麼能做出自私的舉動呢?這可是違反天主——違反司祭大人教誨的呀!
“……好,那美咲下次也教我做刺繡好不好?”
“說好了,一言為定!”
——等那枚承載了純潔祈念的禦守終于完成,或許是美咲的虔誠心意真的被天主所傾聽,那之後的第一個祈禱日,喝下聖水的美咲,在當夜得到了“感召”。
在歡送會上,信徒們隔着黑紗親吻幸運兒的額頭,瓦内莎看到女孩的手中緊握着禦守,即使不見面目也能感受到她的激動與狂喜。祭壇上的司祭戴着黃金面具,白金的發絲在燭光中熠熠生輝。
“又有新的神侍要去到天主的身邊,所以歡呼吧,黑日的子民啊。”他如詠唱般吐出聖典的詞句,“——當終結與新生之時到來,凡俗的将歸于土,蒙揀選的羔羊當歸于天。”
“你們的願力将成為奠定新紀元的地基,你們的脊椎将成為通往黃金鄉的天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