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謝韫玉一時語噎。
眼看顧榄之情緒又要回歸,林落遲急忙道,“我這不是‘嗜睡症’發作了嗎?她一直在等我醒來,剛才你沒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同我解釋了,她說她是害怕冒然将我送回去,再被你毒打一頓。”
一邊說,她一邊挪動着腳尖,最後終于來到謝韫玉身邊。
她不着痕迹地揪住謝韫玉的衣袖,催促道,“是不是啊玉姐姐?你快跟他解釋……”
饒是謝韫玉再木讷,也感受到了林落遲的善意,于是她深呼吸一口,抱拳一揖,“是,末将擅作主張,還望王爺饒恕。”
沉寂。
死一般沉寂。
林落遲等了半晌不見顧榄之回應,于是悄悄擡眸瞥了他一眼。
這一眼,恰好撞進他看好戲的睥睨。
她瑟縮了一下肩膀,又低眉斂目地垂下睫羽。
顧榄之終于不再追究,隻是淡腔道,“走吧,回涼州。”
過關了?
林落遲輕籲一口氣。
顧榄之目不斜視地出了門,謝韫玉急忙以手肘推了推林落遲,後又單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林落遲會意,小跑着去捉顧榄之的衣袖,“那個,玉姐姐也一起,是吧?”
顧榄之腳步頓了頓,并未理會。
見他手指微蜷,林落遲伸出食指,淺淺刮了刮他的掌心,圓潤的指甲劃過掌心紋理,不用想也知能激起多癢的觸感。
顧榄之側目,将她盛着希冀的含笑眉眼盡收眼底。
他拉聳着唇角,聲音不見起伏,“多管閑事。”
倒是也沒拒絕。
林落遲當即松開他的指尖,轉身朝謝韫玉招了招手,“玉姐姐,他同意了,你終于可以上戰場一展抱負啦~”
謝韫玉喜上眉梢,腳下生風,沒幾步就追上了林落遲。
二人跟在顧榄之身後,謝韫玉欲言又止。
“别擔心了,他都同意了,不會反悔的。”林落遲親昵地挽起謝韫玉的手臂,将頭枕上她的肩膀。
謝韫玉搖頭,“我不是在擔心這個,我是在擔心你。”
她壓低聲音,眸底盡是憐憫,“他真的會虐打你嗎?那些傷,都是他弄的?”
“……嗯。”林落遲點頭,雙手交疊在身前,下意識捏緊指腹。
“這……既如此,你何必還執意留在他身邊,莫非你真有什麼見不得光的目的?”謝韫玉望着她绯紅的雙頰,誤将其認為是她在欲蓋彌彰。
“我……能承受。”她的聲音細若蚊吟。
謝韫玉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目,“你竟為了沈述,承受如此傷害?值得嗎?”
“我不是……”
“林落遲,這次你雖然幫了我,但我們終究立場不同,日後你若是做出什麼有損南朝的事,我不會手下留情的,你明白嗎?”
“不會的,我不是為了沈述……”林落遲急忙擺着雙手,想要自證清白。
謝韫玉憤憤握拳,“你放心,雖說你我立場不同,但若承安王依舊對你如此,你千萬别再獨自承受,告訴我,我會為你做主的!”
“……”
見她欲言又止,謝韫玉再度蹙眉,“不過……你都不反抗的嗎?他是用什麼打你的?鞭子?不對啊,難道是鈍物?”
“哎呀,你别問了~”
林落遲想逃離這場尴尬的對話,奈何昏睡了七天,又隻喝了些清泉,身體自然承受受不住。
她雙膝一軟,眼前一陣眩暈。
電光火石間,顧榄之将她攔腰抱起,大步離開。
謝韫玉小跑着跟在二人身後,一頭霧水,“又是關心又是虐打的,在搞什麼啊?”
但她很快下定決心,有她在的一天,就絕不會讓林落遲再經曆這些非人的折磨!
嗯!
……
策馬追上軍隊,林落遲縮在顧榄之懷中,擡眸間瞥見浩浩蕩蕩的隊伍中,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尤為突兀。
她好奇道,“裡面坐的是誰?”
顧榄之緊了緊手中的缰繩,聲音帶着策馬後口耑息的顫意,“軍中女郎隻有你跟謝韫玉,你覺得,能用得上馬車的人,是誰?”
“我?”有氣無力的問詢,和着溫軟的呼吸拂上顧榄之面門。
他忽而心跳突突。
不得已,他隻能偏頭躲過她的氣息,“你知道便好。”
入了馬車,他将林落遲放上卧榻,又從食盒中取出糕點,擺上案幾,之後默默退到了窗牖邊,掀起一角簾布極目遠眺。
林落遲嗅到了糕點的香氣,她如餓狼撲食般抓起幾塊,匆匆塞進口腹,嘴裡還不忘咕哝道,“嗯,真好吃,好久沒吃飯,我都餓死了……”
顧榄之瞥了她一眼,心中莫名湧出酸澀之味來。
這段時日,他又恢複了幾段陌生的記憶。
十五歲元日前夕,她回到宮中,第一晚,便旁若無人般跑來他的寝殿,與三年前那個懼他入骨的小姑娘判若兩人。
可憑什麼?憑什麼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前兩年,他在信中卑微祈求,謝韫玉告訴她,小姑娘根本就視若無睹。
這份漠視,不費吹灰之力便将他的尊嚴碾進塵土。
所幸,他聽了皇兄的寬慰,迷途知返,用了一年時間去遺忘。
整整一年,他都忍住了,本以為再聽見她的消息,他的心不會再有波瀾,然而,他自以為是的灑脫,在她回宮的當晚,就以最快的速度潰不成軍!
很沒出息,他被小姑娘蹩腳的借口打發了去,隻是三言兩語,他便繳械投了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