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臉色不太好。也許有了沾親帶故的那點關系,她更加感到被欺騙,連帶着也對他失去了耐心。
“你要小心回答,任何一句話都可能影響到其他軍官,引起更大的麻煩。”她警告道,“讓我來告訴你吧:那天你去了生活區E6号風景區,一處自然植物公園。”
“不可能。”他立刻下意識地反駁,“我從來沒去過那裡。”
她挑起眉,梅赫達心理暗叫不好。
“那就奇怪了,因為有人目睹那天你和奇雅少校……上尉在植物園約會。”
驚天霹靂。
新曆544.B15日,那是他認識奇雅的将近一年半之前。
他不僅忘掉了這段記憶,甚至是這段“約會”關系,坐實了自己拟人的身份。他還直接将奇雅的立場扯到了模糊不明的位置。
她從前就認識他嗎?為什麼周圍的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去年才遇見?她為何要隐瞞?
她是不是在包庇他?
等等。
梅赫達瞪大眼睛,他想到了關于奇雅有伴侶的傳聞。猶如一根尖針從他的大腦中穿刺而過,将所有的線索連接在了一起。
原來那個“神秘的固定伴侶”就是他自己。
而奇雅始終不告訴大家的原因,是因為梅赫達失憶了,他忘記了他們的關系。為了不讓大家發現他是拟人,她選擇重新認識他,假裝他的記憶沒有出問題。
“奇雅現在在哪裡?”他顫抖着嘴唇問道,心裡不願做最壞的打算。
“分開審訊,你們沒機會見面的。”孟潭說,“不過,溫徹斯特上将一直在給最高軍事法庭那裡施加壓力,讓你們公開上法庭接受質詢。”
以往對拟人的審訊和判決都是秘密進行,一是為了不引起恐慌,二也是保護拟人本身。
人類是很激進沖動的性格,一旦到了公開場合,最容易受傷的還是被審判者自己。
“我從沒傷害過任何人。”
在孟潭下線前,他認真地道:“奇雅也沒有。”
無論他們是出于何種目的撒謊。
孟潭神情複雜,她盯着梅赫達,冷漠的面具終于裂開了一絲縫,讓那嚴厲又不失關切的長輩感情悄悄探了出來。
“我們都這麼希望。”
開庭審理被安排在了兩周後,這期間梅赫達每天都反複接受各種陌生面孔的盤問,試圖從他的過去挖出點他反社會的證據。
他意識到一旦有細節和奇雅那邊對不上,他們倆都會完蛋,于是他選擇閉口不言,保留他最後作為人的權利。
開庭當天,他本以為會看到很多記者,但這場審判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受重視得多。來到最高法庭,他看到無數的星艦停在港口,通往法院的空中來回密密麻麻的穿梭機。踏進廣場,各個地區的将領、高官、學者和大大小小掌控權力的人擠滿了空間。
梅赫達被押送至被告席。
多餘的聲音被消除,他隻能聽見自己和律師、審判主席團與證人席之間的微小動靜。
他驚訝又毫不意外地在原告席裡看到了傑夫·巴頓的身影。
梅赫達很快把目光轉回了奇雅和伊莉亞身上。看到她們衣着整齊、神情鎮定的模樣,讓他稍微松了口氣。
“被告人梅赫達少校。”審判長在台上念了長長的一段聲明之後,終于說,“接下來我們會請原告宣讀自己的訴訟請求和舉證。但是如果你認罪,我們就可以直接省略這一環節。”
“我……”
他張了張口,餘光瞥見奇雅正緊緊地盯着自己。而奇怪的是,伊莉亞卻頻頻望向奇雅,好像現在坐在被告席上的不是自己親生兒子。
“我不認罪。”
審判長意義不明地盯着他看了幾秒:“原告傑夫·巴頓先生,請進行你的陳述。”
“尊敬的審判長。”作為證人之一,傑夫暫時被從看守所保釋了出來。他稍稍欠身,再次用衣冠楚楚的精緻面容掩蓋住了醜陋的本性,梅赫達在心裡惡毒地想象着他被暴打成豬頭的蠢樣。
“大家都已經知道我們是在審判一位拟人,想必我也不用多說什麼。直接進入舉證環節吧!我想我們的證據足夠表明,他,梅赫達·伊莉亞圖斯少校,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卻故意僞裝成基地的軍官,試圖盜竊軍事機密。我們還有理由懷疑,奇雅少校也參與了這個陰謀,協助他将更多的人類變成拟人。”
梅赫達聽不見隔着屏幕的觀衆席的聲音,但他可以猜到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請先看他的大腦檢查結果。”
看守所的主任醫師走出席位,出示了他這段時間所有的檢測數據:“審判長,被告人的記憶存在很大的漏洞。但追溯既往病史,并沒有發現類似現象,所以我們有充分理由認為他是拟人。”
慢長地等待,期間審判庭成員和其他觀衆都在認真閱讀檢測報告。梅赫達抽空看了眼奇雅,她依舊在盯着自己。
好似在醞釀什麼。
審判長說:“根據這份報告——”
“抱歉。”奇雅打斷她的話,“雖然這不符合程序,但容我插一句,這份大腦檢測報告并不具有權威性。”
“哦?”無視醫師被質疑的怒容,審判長感興趣地問,“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被告人并沒有失憶。”
奇雅緩緩地站起身,面對衆人的注目,她淡淡一笑:“是我删除并篡改了他的記憶。”
全場嘩然。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審判長追問,“是有什麼特殊目的嗎?你在這場身份質疑當中充當什麼角色?”
“我想……大概是幕後主使吧。”
她的目光從所有看的見的人身上掠過,又似乎沒有把任何人記在心裡。在這個刹那,天地萬物都集中在她身上。
“梅赫達少校不是拟人,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