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雅!”
梅赫達在生命信号顯示的區域停下,等不及放下階梯,直接從穿梭機上跳了下去。
雙腿落地傳來的巨大沖擊力被戰術靴緩解,梅赫達打開了加速器,如狂風般地沖向了奇雅的位置。
這時,他聽見生命探測器傳來了不隻一個訊号。不,除了奇雅、M’tra先生外,還有……
沙沙。
茂密的樹冠被風吹拂,這是片幽深的蕨類森林,充足的氧氣含量讓他的心跳飛速加快,整個人失去了幾秒意識,直到趕來的伊莉亞把面罩扣在了他臉上。
他定睛一看,從頭頂的樹冠後面,探出來一個巨大的黑影。
那是個怪物,有二十層樓那麼高,通體漆黑,細細長長的肢體像是八爪魚,也剛好有八隻那麼多。它好像沒注意到他們,隻是在頭部張開一條細縫,啃食着蕨樹葉。
“噓——”
伊莉亞在他背後按了下,壓低聲音:“别吓到它,它很膽小。”
膽小?它那可怕的壓迫力可不無害!他正想争辯,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拽進了一顆樹後。
是奇雅。
他渾渾噩噩的,任由她拉着離開了這片樹林,來到幾百米外的一條小溪邊上。
“抱歉,這裡的磁場好像有點問題,我才發現我的終端和你們斷開了連接。”她同樣帶着面罩,說話聲音有些悶悶的。
看到溪水裡的M’tra先生正在歡快地捕魚,梅赫達才終于确認這裡安全了。他急忙問:“那基地那邊——”
“放心。”察覺到兩人是急急忙忙趕來的,奇雅的表情也有些内疚,上前靠了靠他的肩膀,“我的信号雖然丢了,但我一直和M’tra先生在一起,他那邊會有我的記錄。”
“基地怎麼說?”伊莉亞從身後走過來問道,她比梅赫達要更鎮定些,還有心情對M’tra先生微笑。
奇雅張開手,露出捏在手心刻着人類聯盟标志的徽章:“幾分鐘前我給秘書處發消息,剛好是菅原文書官在值班。她說隻是一點異常,不會有問題的,她會替我打報告上去。”
作為各個部門隐藏着的溝通紐帶,文書官可不僅僅是秘書那麼簡單,她自有她的人脈可以搞定奇雅的報告。
警報解除,渾身像卸了力一樣的梅赫達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她借力縮進他的懷裡,抱住了他。這個擁抱有些久,仿佛兩人都在對方身上汲取力量,但他根本不想避着旁人。
基地那裡不會懷疑奇雅,但險些失去她,她有可能被拟人代替的恐慌占據了他的心神。
回程的路上,他又想起幾天前聽到的那個問題:真正的愛麗莎在那裡?是她殺了她嗎?
她的媽媽選擇繼續愛着孩子,可這個孩子,會不會就是殺害她親骨肉的兇手?
哪怕不是,那她的孩子到底在哪?她每天都生活在虛假的幻想裡,生活在自欺欺人的軟弱裡嗎?
這個宇宙裡,是否有一個僞人在虎視眈眈地等着代替奇雅。将來的某一天,讓他的生活陷入永無止境的謊言。
愛的人已經死了,他卻不知道。
奇雅打開穿梭機上的食物制造器,這是一種可以通過上傳原材料自動生成菜品的機器。她點了瓶白蘭地和冰塊,給三人一獸都倒了一小杯。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虛驚一場,她自己也剛緩過來,就着暖氣脫掉靴子蜷縮在座椅上,小口小口抿着酒。
梅赫達喝了幾口,不知道是否是心跳加速了血液的流動,帶動着酒精快速遊走進了全身,他很快就感到了醉意,大腦也變得遲鈍。
他的沉默換來了其他人的注意,在伊莉亞疑惑的目光中,奇雅探過身子,頭發擦過他的頸窩,把手放在了他的臉側。
“你怎麼了?”
他可以感受到她臉上的呼吸,活生生的,這讓他無法忍受。假如僞人有可能剝奪他所擁有的……摯愛……
“我有可能失去你……”
“你不會。”她柔聲安慰,“你知道嗎?哪怕我變成拟人,我也會愛你。我消失不見,也會有另一個生命代替我愛……”
“不!”他驚恐地大喊,手裡的杯子在地上摔得粉碎,把M’tra先生吓得蹦起來撞到了艙頂。
“愛是由記憶組成的,它們偷竊、占有了别人的人生!它們和愛的人經曆過什麼嗎?分享過喜悅、悲傷、彷徨和堅定?不,它們連記憶都是虛假的!”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還記得僞人占有維塔中将時的畫面嗎?它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在哪裡,否則它也不會遺漏掉中将的緊急記錄儀。它所有的一切,來源于它的模仿、掠奪和侵占,而它們暴露的時候……暴露的時候,卻好像是我們做錯了。”
突如其來的怒火驚到了在場的衆人,奇雅的手僵住,不知道是否該收回來。
“你怎麼——”她嚅動着嘴唇,“你怎麼知道這不是一種愛的延續呢?”
梅赫達的腦子好像出了問題,不顧奇雅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駁斥道:“那不是愛,親愛的。那是虛假的懦弱,一種維護和平的假象。”
“愛麗莎的母親——”
“我知道愛麗莎活潑可愛,但那是真正的愛麗莎嗎?愛麗莎死了!如果她活着,她會像現在一樣幸福。人活着,可以獲得愛,人死了,也可以在愛中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