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霓介紹的酒店，經營者是她的機器人同胞，私密性非常好，從進入大門開始就沒看見一個活人。自動注冊後他們被傳送到了由冰冷深色半透明玻璃搭建的走廊，使這裡看起來不像是供人享受歡愉的地方，而是通往審訊室的道路。

但當房間的門打開後又不同了。裡面的景色根據奇雅在門口輸入的程序已經完成了算法。

地表貧瘠的紅色土堆中，是一個圓形的儀式台，用寫滿了外星文字的幡布條裝飾，四周散落着不知名生物的骸骨。在儀式台中央大約四五層台階而上，鋪着野獸毛皮的地毯，幾個銀質托盤裡擺着水果和酒壺。梅赫達不知道那些是酒店提供的可食用物品，還是電腦虛拟出來的數據。

他跟在奇雅後面沿着蜿蜒的小路登上儀式台：“這是X'sivi中尉的家鄉。”

他對她的挑選品味感到疑惑。

“是啊，還是這個給了我靈感。”她意味不明地說，用手掂了掂捧着的盒子，“我還是第一次用這個好東西，符合它們的文化會比較好一點。”

梅赫達止不住地盯着那盒子看，好奇裡面到底是什麼。

“但我需要先做點準備。”他們脫掉鞋子走上台階，腳底下踩着柔軟的毛皮。奇雅把盒子放在毛毯中間，伸手解開外套扣子：“我想先去洗個澡，你呢？”

熱氣蒸着梅赫達的臉，他很難判斷這是自己的原因，還是因為頭頂上那顆模拟出來的恒星距離地表太近了。他的喉嚨動了動，艱難地吐出一句話：“我也去。”

說完後他感覺這有點歧義，睜大了眼睛。奇雅挑起一邊眉毛，道：“現在還不行，你自己一個人洗吧。”

被噎得啞口無言，梅赫達目視她轉身對電腦說了句“給我間浴室”，兩米遠的地方立刻出現一扇和背景格格不入的磨砂玻璃門。她打開門踏入浴室，很快裡面就傳來嘩嘩的水流聲。

他在原地盯着玻璃門看了幾秒，才退後兩步，對電腦提出了相同的要求。

比起水浴，梅赫達平時偏好更快捷方便的聲波浴。有些保持傳統習慣的人，洗澡的時候覺得不沾水就沒有洗幹淨，但從科學角度來說，聲波浴的清潔功能更強大。他很快就出來了，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披上了一件黑色的睡袍。

他剛在毛毯上盤腿坐下，通訊器滴滴響起，來電者的名字讓梅赫達瞬間緊張和尴尬起來。

估摸着奇雅還有幾分鐘才出來，他關掉了視頻通訊，點開語音：“母親。”

輕柔的女聲在對面笑意盈盈地說：“孟潭告訴我你前幾天在任務裡受傷了，還好嗎？”

“我沒事。”

“‘我沒事’指很多種情況，你是當時有事現在沒事了，還是一直都好着呢？”

很奇怪，從小到大母親伊莉亞都是非常親切溫柔的性格，但梅赫達對着她總像是那種調皮搗蛋的小學生被班主任拿捏，一點脾氣也沒有，隻能順着她說話。

“遇到點危險，但隊友幫助了我很多，已經沒事了。”

“好吧。”她歎了口氣，“你現在在做什麼呢？”

“在……”梅赫達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撒謊，成年人了又不是放學偷買街邊零食的小孩，“在虛拟室做模拟訓練。”

“一個人？”

“……當然隻有我一個人。”

“好吧……”莫名地，他在母親的語調裡聽出了一絲失望，“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和Karela星大使找到了可以接納134号蟲類生物的種族。它們的星球環境很相似，而且，對方對于寄生這種生态形式并不排斥，并且認為134号蟲類生物的精神力量能夠幫助它們種族進化。”

這是非常意外的結果，假如有種族主動願意接受，那麼就可以繞開聯合委員會投票，直接安排進入雙方交涉環節。

“我聽說當時有拟人受到了攻擊并被殺死，對嗎？”伊莉亞繼續問。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她說道：“這代表了另一個問題，134号蟲類生物無法從精神層面上區分人類和拟人。據大使的說法，它們在辨别出大使的種族後，認為比起大使人類更适合寄生。”

梅赫達不理解她指出這個的用意：“所以這說明什麼？”

“梅赫達，你有沒有想過……”通訊那邊的語氣遲疑了，伊莉亞停頓了下，染上幾分試探的态度，“拟人和人類的區别到底在哪裡？”

這還用說嗎？他們一個是真的，一個是假的。

他下意識地問：“你也和奇雅一樣認為他們是同一個人？”

話已出口，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連忙閉緊嘴巴。他以為母親會問奇雅是誰，但她似乎早已聽說過她的名字，自然而然地接下去：“奇雅擁有比常人更強的包容心。”

她們認識嗎？

他正想繼續問，浴室的門打開了，奇雅披着濕漉漉的頭發走了出來，松松垮垮的睡裙搭在肩頭。

“我挂了，有個課題……”

他手忙腳亂地關閉了通訊，态度幾乎有些粗魯了。伊莉亞發了個文字版的哭泣表情過來，附加孤寡老人蓋被子的表情包，轉頭那裡就變成了“休息中”的藍色。

他欲蓋彌彰地整理着身上絲滑沒有褶皺的睡袍，奇雅已經蹲下來半跪着拿毛巾擦了擦頭發，接着随手丢到一邊，轉身打開了盒子。

梅赫達屏住呼吸，還以為裡面會跳出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或者播放劣質的電子光效。但什麼都沒發生，她隻是伸出手，從裡面托着一個細細的花瓶出來，放置在了兩人之間。

這個花瓶和地表的泥土一樣是深紅色，表面刻着複雜的紋路。仔細看去，這些紋路應該是外星文字，也許是X'sivi中尉的母語，鮮紅的，帶着神秘的血腥氣息。那像是鐵鏽亦或是幹涸了的血迹，但顯露出的不是恐怖，反倒有種異樣的美感。

奇雅繼續掏，又拿出一個差不多樣式的器具，雕刻成花朵的形狀，大小可以剛好托在手心。在器具镂空雕刻的内部，一隻深紫色的蠟燭蓦地自動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