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紅院的病床冷硬,初到陌生的環境,蘭殷開始失眠,她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若不是睫毛還在顫動,遠遠看去,還以為躺着的是一具屍體。
病房裡處處彌漫着消毒水的氣味,不知道的還以為整座病院都在酒精裡泡了一遍,聞着這股味兒,睡意漸襲,不知何時蘭殷已經睡去。
零點的鐘聲響起,剛好三聲,聲音回蕩在長廊,灌着冷風生起一股嗚咽的嚎聲。
沒有上鎖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房間裡頓時湧進濃烈的迷煙,穿着白色防護服的人走了進來,越有七八個,門外還放着一架床擔。
蘭殷本是淺眠,吸入迷煙後徹底昏睡過去,她被人擡到另一架床擔上,五花大綁像是捆豬似的。
幽靜的走廊,隻能聽見輪子滾動的聲音。
蘭殷一路被送至最底層,紅院的最底層隐秘,晃眼的白熾燈,颠簸間,蘭殷意識混亂,費力的撐開眼皮,隻能瞧見那些碩大的燈泡。
她被送進一間封閉的病房,身體觸碰到冰涼的手術台。
“0721第一期觀察,心率正常,體征正常,開始腦電波檢測,數據芯片植入……”
誰在說話?她現在這是哪裡,這是幻覺,還是夢?
她的呼叫鈴呢?綠色的按鈕,出現幻覺時應該按下它,蘭殷還記得護士小姐的話。
但蘭殷隻能看見頭頂刺眼的燈光,冰涼的觸感一直往下,靠近鎖骨中間的位置,傳來尖銳的痛意,她的意識在某一瞬短暫的空白,瞳孔失焦,嘴唇因為恐懼微微張開。
密密麻麻的絲狀凸起物從脖頸一直蔓延到頭顱,皮膚被撐起的發紅,像是在灼燒。
“芯片植入成功,腦絲觸碰到海馬體時快速嵌入,呈菌絲狀包裹,試驗體暫時未出現排異反應,融合效果良好,建議進行下一階段觀察。”
黑色的瞳仁中炸開白色的黏菌狀絲線,大腦仿佛被一張巨網捕獲,堅韌的魚線用力收緊,勒的腦仁兒生疼。
記憶如同馬觀花般在眼前翻過,十幾秒就走過了半生,一年前在跨江大橋發生的車禍,再次顯現在她的腦海中。
這一次,她清楚的看見,坐在駕駛位的根本就是她自己,車裡除了她在沒有第二個人。
記憶節點發生在她忽然猛打方向盤,然後黑色的小車快速沖撞上卡車。
轟隆的巨響,和方才經曆的短暫失意一樣,車頭完全粉碎,車身挂在橋上搖搖欲墜。
橋面上滾落了一地的煤石裹着汽油,火光瞬間炸起數十米之高,滾燙的熱浪波及開來,車子搖晃的更加厲害。
“不!”
蘭殷驚醒,手死死抓住柳青青的手腕,表情驚恐,還在大口喘着粗氣。
“做噩夢了?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是會這樣,你的身體還需要不斷适應這裡,頻繁的做夢也是很常見的事,要是實在不舒服,我可以給你開點安眠藥。”
“謝謝,但不用了。”
蘭殷又躺回床上,她的手摸到胸骨上窩中央,那裡并沒有傷口,也沒人任何異物感。
難道那真的隻是一個夢?
蘭殷無法确定。
柳青青給她的靜脈注射了一管針劑,刺痛感讓蘭殷回了神。
她皺緊眉頭,雖然有病後經常吃藥紮針,但她還是本能的抗拒針頭,尤其是護士小姐這一管不明藍色液體的針劑。
蘭殷問:“你給我注射的什麼東西?”
柳青青微笑,彎下身在蘭殷沒什麼肉的臉上掐了下。
“鎮定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這就是常規治療,精神病患者常常會出現精神紊亂和幻覺,這藥由莫醫生配置,能很好安撫病人情緒。”
她說着就在蘭殷的太陽穴點了點,“你現在是不是覺得精神舒緩,情緒波動也較小?”
蘭殷發疼的神經确實緩和了不少,整個人也顯得柔和下來。
柳青青見狀微笑,打完針就離開了病房。
紅院坐落于第五大道,四周廢棄的高樓顯得死寂,這裡幾乎沒有人居住,常年不見陽光,霧霾總是彌漫在城市的上空。
壓抑,窒息,這是蘭殷對第五大道的初印象。
她透過窗戶往下望去,空蕩的廣場上坐着一個女人,頭發烏黑,披散開來,背對着301的方向。
女人穿着病服,看樣子也是紅院的病人。
身後忽然灌進一陣冷風,廁所的門發出吱呀的聲響,蘭殷回頭看去,剛好能看見鏡子裡折射出的一角。
她的心頭莫名湧上一股陰冷的寒氣,病房安靜的隻剩下她變快的心跳聲。
蘭殷忽然想到什麼,再回頭看向樓下時,坐在長椅上的女人已經消失不見。
而身後的門還在吱呀的響,冷風從腳底往上翻,蘭殷滲出一身的冷汗。
這紅院,真特麼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