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一下,才接着道:“是補償鄭秋娘的,因她為我受的生育之苦!”
陳裡正歎息一聲,“走吧,随我去問問鄭氏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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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一個剛生産的婦人,陸氏煮了紅糖荷包蛋端過去,鄭秋娘剛吃過。
要是在娘家,哪裡有紅糖荷包蛋可吃,她此時才覺出陸氏的好來,一邊吃一邊淌眼淚。
趙穗兒在一旁看着,勸道:“月子裡還是不要哭,對身子不好!”
雖是冷冰冰的語調,到底是關心人的話,鄭秋娘覺出一分情意,擡頭去看。
趙穗兒關心這一句,也是知曉同為女人的不易,跟她是不是自己的妯娌無關。要不她不會連個稱呼都沒有!
“三嫂,能不能把孩子抱來我看看!”
趙穗兒到底有幾分憐憫,“你哥哥已經找了陳裡正過來,商量你和老四和離的事。”
“怎麼會這樣?他們怎麼會?”
趙穗兒哂笑,“你是頭一天認識他們嗎?他們是什麼樣人,你今天才看清楚?”果然有的人壞單純就是因為蠢,嗯,也有可能是精明過頭了,看起來像個聰明的蠢貨。
周氏可不像趙穗兒這樣好心,她今天可是全程看夠了熱鬧,這會兒就繪聲繪色地講起來外頭的事。
不僅講鄭老頭夫妻倆跟裡正說的話,連她私底下聽到的,老鄭家三人在牆角處偷摸商量的話,也都一五一十說給她聽。
鄭秋娘嚎啕大哭。
江銜月抱着鐘靜走到門口,聽見裡頭的哭聲,住了步,将鐘靜遞給鐘五抱着,才進門,簡要說了一下剛剛鐘四跟裡正兩人的對話。
鄭秋娘聽鐘四如此也沒有編排她,不由止住淚,眼含期待望過來。
江銜月卻注定要讓她失望,“陳裡正就在窗下,有話要問。”朝門外點了點頭。
“鄭氏,你可是自願與鐘四郎和離?”窗外傳來陳裡正的聲音。
“不是的,不願意,我不和離!四郎,你來見我啊……”
鄭秋娘撲在被子上,蒙頭大哭。
“四郎,是老五他們坑我的,我要是知道你活着,怎麼會那樣說……四郎,他們是故意離間我們的!”
鐘四沉默片刻,道:“難道是他們招惹你,讓你跟你娘來這裡鬧事的?難道是他們讓你不顧身體、不顧孩子這樣折騰的?現在何必說這些呢?”
他歎了口氣,“你爹娘既找了裡正來,晚了斷不如早了斷!”
鄭秋娘不敢相信他這樣堅決,她心裡生出懼意來,這是從前從來沒有過的。
“四郎,你不是喜歡我的嗎?我走了,你怎麼辦,孩子怎麼辦?你離得了我嗎?孩子離得了娘嗎?”她涕泗橫流。
“四郎,你看看我啊,我錯了,我都改,我再也不找江氏的麻煩,我以後都孝敬公婆,跟嫂子弟妹好好相處,你别不要我啊!”她苦苦哀求。
鐘四心如鐵石,“秋娘,如果你不願意和離,我就寫休書。”
他此刻才發現自己的淺薄,他的質問,他的困惑,她從來不肯解釋,大概是她過于相信,無論她做什麼,自己都抛舍不下吧。
多可笑啊!他嘴裡都泛出苦味兒來,心裡像是叫一隻鋼鐵大手狠狠抓撓一般,疼的揪心。
“四哥?”鐘五扶住他。
他搖搖頭,挺直脊梁,重新站得筆直。
鄭秋娘一頓,擡起頭來,更加不可置信,以往那樣心軟的一個人,怎麼如今心腸硬成這樣?
一瞬間,腦子裡閃過很多,她刻意遺忘的事情,一件件不受控制的重新浮蕩在腦海裡。
年少時,鐘四求娶,她為什麼不願意呢?
因為她無意間聽人說起,趙家公子俊朗有風度,大方又仁慈,是個再溫柔不過的人。若非被腿疾耽誤,隻怕早已結下良緣,又怎麼會輪到她們。和他比起來,鐘四是多麼的粗鄙淺陋啊!她走了,不應該嗎?人不該追求榮華富貴嗎?不該為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搏一搏嗎?
得知趙公子喜歡男子的時候,她想的什麼?
她想,便是與富貴無緣,也不枉在這金銀窩裡走一遭。更何況,她隻是失了一個選擇,又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勾心鬥角,不對嗎?大家都是這樣啊!
被趙家四太太磋磨的時候,她後悔嗎?
當然是後悔的,可那淺薄的悔早已被恨蓋過,恨自己沒能直接爬上趙四老爺的床,恨她佛口蛇心,恨趙四老爺沒用,被她抓住首尾,受苦受難的卻隻有自己一個!
被趙宅發賣的時候,她後悔嗎?
有什麼可後悔的,後悔是最無用的了!看她繞了這樣大一圈,他不還是在原地等她?而這樣的經曆,若是一開始就選擇嫁給他,恐怕她這輩子也不能體會。
可是,為什麼呢?
明明是那樣一個一心為她的人,明明是沒她就不能活的人,怎麼會因為這樣可笑的原因,就要跟她義絕!
他在意的到底是什麼?不是自己,也不是他自己,更不是銀子和面子!
為什麼不是我呢,他不是心心念念要娶我嗎?
為什麼不是他自己呢,兩個一心都隻為自己謀劃的人,想必更能過得來吧!
哪怕他在意銀子和面子呢,她也有辦法一點一點摸着他的脾性,降服他的心。
可他什麼都不在意啊!不,也不是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他所謂的親人,他所謂的父母,他所謂的兄弟,多可笑啊!
“呵!”鄭秋娘輕笑出聲,本就是陌路之人,又何必強求同行呢?
她笑自己的可笑,這樣的人,配她為他落淚嗎?
不,自己怎會為他落淚呢?
她的眼淚隻能是緻命的武器,不能是示弱的手段。既然眼淚無法攻擊對方,那也就沒有落淚的必要。
眼淚很快幹在她的臉上。
陳裡正歎口氣,又問:“鄭氏,你可願與鐘四郎和離?”
鄭秋娘抹了把臉,再出聲時,果決幹脆,“嗯,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