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三個月家裡瑣事多,鐘五上山的次數不多,如今安定下來,他又有心思往山上跑。
這時節山花山果都已過季,他也就是去打打獵,獵些野雞兔子之類的,如果能遇到野山羊,鹿或者獐子那就算是大收獲。
江銜月不大放心,“這都入冬了,獵物不比秋天肥嫩,那些野獸正是厲害的時候,你就歇歇,明年開春再進山。”
鐘五想想也是,但是要真歇幾個月,隻怕開春手都生了,而且,他還有别的打算。
他跟江銜月商量,“也不隻為打獵,我想着趁這時候去再去尋些椴木出來,先頭那茬香菇雖說出得不多,但應該是咱們手法有問題,這主意是不差的。我趁冬多找些木頭下來,明年咱們多種一點。”
江銜月再三囑咐,“那别往深處走,隻在外圍轉轉,早些回來啊!”
鐘五應下,果真隻在外圍轉圈,收集些可用的粗細适中的圓木,砍成四五尺長的段,每日挑兩捆下山。
若是遇上獵物就打,遇不上也罷,他也不想着進深山尋。
如此過了一旬,馬上就到冬月裡,鐘五陪着江銜月回了一趟江家坳。鐘五提的,說是天氣漸冷,要接嶽父過來住一段日子。
其實夫妻倆本意是搬遷的時候,就将鐘老金兩口子和江留青都接進來的,奈何鐘家二老不願意。
他們都是硬氣的人,說了要跟老六就隻跟老六,誰喊他們去住,他們也不去。
鐘五倒也不好提接嶽父這茬了。如此,過了這些時日,才又舊事重提。
他們隻是好心,誰知到了江家坳,說明來意,江留青也不願去。不僅不去,趁鐘五燒水的空檔,還把江銜月叫出門教訓一頓。
“他大男人不懂,你也不懂?五郎提這事兒那是他一片孝心,你領他的情,日後對你公公婆婆更用心也就是了,怎麼還跟着他胡鬧。這是能提的話嗎?”
江留青少有這樣吹胡子瞪眼的時候,江銜月心中也覺得委屈。
“您管别人怎麼看呢?隻要我們日子過得好不就成了。你女婿孝敬你你就接着,你對他又不差,我也敬他重他,還不當他請你這一回?”
她嘟囔道:“我對我公婆也好的,我們又挨着住,即便不在一個院子裡,該有的禮節,該關心的,該孝敬的,我也從沒含糊過,這你女婿都知道的。”
江留青歎口氣,放緩語氣,“你公公婆婆即便身子康健,也比我年歲大。你做媳婦的,孝敬他們更是應當的。”
又道:“我好端端的,還不到你們孝敬我的時候。你倆可别惦記着我了,好好過你們的日子,要是有閑心,正該好好将養身體,早些要個孩子。等我有了外孫兒,不用你提,我自己就過去了。不是為着你們,隻為我外孫兒,到時候,你們就是趕我,我也不肯挪窩兒的。”
隻一牆之隔,鐘五耳力又靈敏,自然聽見這話。他暗道自己思慮不周,既是誠心要接,來之前就該想個萬全之策才對。
江銜月也知道她爹這裡是說不通了,想着大伯母行事向來周到,她有主意也說不定,就去那院探了探口風。
誰知連大伯母也說她思慮不周,她蔫頭耷腦地回去了,還被江留青瞪了一眼。
兩人铩羽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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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劉班頭帶着家小來了一趟,他們才又知曉一樁事。
晚間休息時,鐘五說起劉班頭的來意。
“北麓那邊虎患更嚴重了,離山近的村子都受過害。龍王廟附近的村裡有一個孩子被老虎叼走了,青岩台有個樵夫砍柴的時候也被老虎攫走了,還有一個老婦,從筋竹澗路過,被從山上竄下的猛虎咬死了。”
江銜月驚得彈坐起來,“怎麼會,會這麼嚴重?”
鐘五直起身,給她裹好被子,拍了拍她的脊背,“沒事兒,沒事兒,咱們這邊如今還算安全。”
江銜月并不能安心。如今安全,那以後呢,誰知道老虎會不會穿過黎山山脊跑到這邊來。
她抱住鐘五的胳膊,“五郎,以後你别往山上去了,再也别去了。”
鐘五拍着她,安撫着。“沒事兒,月兒,你先别着急。”
江銜月一點也沒被安撫道:“反正你聽我的,咱先不往山上去了。咱後山都清理出來了,咱買些果苗樹苗栽下去,精心照顧着,總會有收獲的。不行咱們再多買幾畝田地,好好伺候着,也就夠咱們嚼用了。或者在後山養牛養羊養雞也好。”
鐘五也鑽進被窩,緊緊攬着她,“月兒,你先别急,也别怕,先聽我說。”
他斟酌道:“劉班頭今兒過來就是給咱們透個信兒,他說臨縣虎患太嚴重了,再任憑它們繁衍下去,遲早要影響到咱們這邊。所以那邊縣官就找咱們縣太爺商量,說是兩縣合力,從各鄉裡召集壯士,最好是有經驗的獵戶,往南麓去獵虎。”
和鐘五接觸的肌膚滾燙,江銜月的心卻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裡,涼哇哇的。
“他這是什麼意思!非得是你嗎?你,你又不是正經獵戶,你就是個跑山的,又不專職打獵。”
她聲音都哽咽了,“就不能換個主意,老虎要真那麼多,那人去了又如何,一個人再厲害,再有本事,還能三番五次地把老虎打趴下嗎?”
鐘五輕輕啄吻她的臉龐,“沒事兒,月兒,不急,不哭,不怕哦!這事兒還沒定下呢,就是因為沒定下,劉班頭才來找我透的風。”
“那他是什麼意思嘛?”江銜月有幾分生氣,這一瞬間甚至都開始懷疑他帶夫人來的目的了。難道是怕自己不同意,讓她來說服自己?可今天也沒聽她提起啊。
“這不是明擺着讓你自告奮勇,咱們能怎麼說?反正你不要去。咱們想辦法,咱們肯定能想到辦法的。”
“不怕,月兒,不怕啊。這事兒才剛剛起了個頭,還沒商量好呢。他今天也就是來問問,想探探我的口風。他要是真想逼我去,也犯不着來跟我商量不是,衙門征役民夫的指令下來,還能容咱們拒絕嗎,我就是不去也得去。”
鐘五不停地撫摸着江銜月的手背,繼續道:“要說他的意思,他肯定是希望我去的,可我如果堅持不去,想必他也不會勉強的,說不定還會替我遮掩過去。這也是他跟我說這個事的緣由。但我要真拒絕了,這情分肯定就此斷了,他這個人,可看不上沒血性的人。”
江銜月往他懷裡縮了縮,覺得這樣的擁抱過于短暫。
鐘五也緊了緊手臂,低頭看向江銜月,認真道:“月兒,其實不光是他,我要是真就這麼臨陣脫逃了,我也瞧不起自己。我是你的丈夫,你的男人,可我也不想隻做你的男人,我還想做讓你臉上有光的男人,做讓你提起來就覺得驕傲的男人。”
江銜月瞪他,掙開他的手,推他踢他,又被他撈回去用手腳禁锢着,摟得更緊。
“月兒,你别惱,我知道你心疼我,我也知道保重自己的,咱們的好日子才剛開了個頭呢,我怎麼舍得。”鐘五親吻她的額頭。
“你看現在這個事兒還沒定下來,咱們現在先不說這個,隻想想萬一事情真的來了,咱們躲不過去的時候,能有什麼好方法,好不好?”
他誘哄着,又跟她講道理。
“就像你說的,單純比蠻力,人肯定是比不過老虎的。但人還有智慧,咱們好好想想,說不定就能想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好主意來。那些老虎見了,一個個都繞道走了,根本不敢跟咱們對陣。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