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一直到了夏末才堪堪落下,可又淅淅瀝瀝的下個沒完,受災之地多達四五州郡,不過所幸江南尚風調雨順,可調糧赈災。
前朝事多繁如牛毛,而後宮卻因皇後被囚,協理六宮的甄嬛急需口碑來籠絡人心,衆人也知此刻正值風雨飄搖,權力交替之際,自也不願成為被人立威的靶子,所以一時間宮中風氣前所未有的好。
又過一月,這日正逢太後冥誕,隻在宮中法華殿祭奠。
臨近儀式結束,卻聽予漓開口向玄淩求道:“願父皇看在皇祖母冥誕,請解了母後的囚禁之刑吧。日月同輝,方可天下興,望父皇開恩啊!”
這求情聲,在這寂靜的法華殿中顯得尤為突兀。
衆人俱是一驚,卻見玄淩面帶冷笑,額間青筋畢現。頗有些盛怒前的平靜。
玄淩冷哼一聲:“哼,怎麼,可是皇後來讓你求情的嗎?”
予漓隻行禮拱手道:“不,不是母後,隻是兒臣覺得,若讓天下人得知帝後不合,會讓臣民不安的啊!還請父皇饒恕母後吧!”
“哼,看來你真是大了,自己也有主意了,既然今日這般說了,不如趁現在,把你的想法都說出來,也讓朕好好聽聽你的想法。”
予漓并未察覺玄淩話裡的異常,剛要開口,卻聽馮淑妃開口勸道:“陛下,漓兒,他跪得昏了頭,陛下饒恕他吧!”
玄淩擺擺手:“讓他說,讓他說,讓他指出他君父的過失來。也讓朕看看他是否長進了,說吧,你還有什麼想法。”
話裡已有怒氣,予漓卻又以為玄淩贊賞他,他隻開口道:“前攝政王為大周朝立下汗馬功勞,兒臣覺得讓他曝屍荒野,極為不妥,隻怕父皇将來遭人非議。”
衆人聽聞予漓開口提逆王之事,皆不由冷吸一口涼氣,我隻轉頭,忙讓人帶着幾個年紀小一點的孩子離去。
予湛想要上前,我拉住他的袖子,對他搖頭。
甄嬛示意諸妃退下,一時隻作鳥獸散,法華殿中隻餘貴妃,淑妃,德妃與我在。
卻隻聽玄淩冷笑一聲,開口向予漓問道:“哈哈哈,哈哈,那按你的想法,此事應該怎麼做呢?”
予漓拱手:“不如父皇下旨,讓工部重修攝政王陵寝,讓攝政王入土為安,再刻碑記其功績。”
玄淩大笑:“好啊,好啊,真是好啊,不愧是皇後給朕養的好兒子。”
他繼而臉色大變,然後怒道:“虧朕對你寄予厚望,悉心教導多年,沒想到卻教出你這樣的,目無君父,狂悖之徒,竟然為那些罪臣罪婦求起情來了。呵,便連逆王都要你來照拂了,你這樣的是非不分,倫理不明的畜生,也不必叫朕父皇了!”
子漓隻呆在原地,我們幾人隻連忙求情:“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玄淩擺手:“你們不必勸,這悖謬之徒,既然心心念念都是那逆王,即日起,就讓他入嗣逆王之脈,孝敬他去吧,省得待在朕的身邊礙眼。”
話畢,自有侍衛便要架着予漓往法華殿外去。
予漓已然大慌,頓時求饒聲不止。
甄嬛隻上前勸道:“陛下,漓兒他還小,或許受人蠱惑也未可知,陛下不如放過他吧,千萬不要和孩子動氣啊!”
胡蘊蓉卻開口:“對啊,皇帝表哥隻是一時氣極,怎麼真的便讓漓兒認逆王為父,漓兒身份尊貴,又從小養在皇後名下,這樣做,隻怕會引起禦史台的大夫們不滿啊!”
玄淩聞言卻道:“讓他們鬧,這個兒子朕是不要了,來人啊,拟旨。”
一場鬧劇,直至上燈時刻才落幕。
在回長楊宮的路上,我與馮淑妃同行,兩人半晌無話,沉默良久,她才轉頭靠近我:“你覺得,這次是誰的手筆?”
“姐姐,你心裡不是明鏡一般,又何必問我呢!”
“你也覺得是她們?”
“這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着嗎!予漓是皇後養子,又是長子,雖不甚聰明,卻也占了嫡長之名,他外祖是武勳之家,近來子弟也頗有些才能,屬于手裡有關系,有兵的。按這番情形下來,來日,未必不能登上大寶。若來日他為帝,那他與皇後的情分之下……”
她點點頭:“這番動作下,倒是斬斷了皇後的退路,隻是以後皇上反應過來,未必不會查到她們。”
我笑:“旨意已下,又豈能朝令夕改,不是丢了威嚴。”
她歎了一口氣,才又道:“可憐了悫妃為他謀算至此,甚至不惜丢了性命,卻落得如此下場。”
我們兩人又是一陣沉默,我看看天上皎潔的月亮,輕歎道:“不過,漓兒性子太過軟弱,又事事聽從皇後安排,不當皇帝,或許對國家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馮淑妃聞言點點頭:“今後,你也要小心些才好,就看如今這兩位雷厲風行的手段,有勇有謀,不知道還有多少風雨呢?”
我道:“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利來則聚,利盡則散。向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