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過莊嫂手裡的包袱,遞給站在靜姝旁邊的丫鬟說:“快給你小姐拿着。”
轉頭又向靜姝說:“這裡邊有幾個香囊,我隻想着,那水邊總是有些蚊蟲蛇蟻,便急着繡了幾個香囊,裡邊是一些驅蟲解暑的花呀,草的,另外聽你說喜歡木樨香露,這還是去歲收的桂花,親自蒸了又晾幹,摻了野蜂蜜做的,雖比不得官造上用的,到底桂花是十足十的好的。”
“你的心意便是什麼上用比不上的。”她看着我說。
“這邊還有一甕冬日梅花上的雪存的水,你隻在路上泡茶喝,可巧的是昨日園裡的芙蓉花都開了,我便和母親采了許多,按着食譜做了雪霁羹,這裡也有幾盅你隻去熱了嘗嘗鮮。”又從茜雲手裡接過給她。
“櫻姐姐,你可看看容丫頭,這麼唠唠叨叨的,我倒是替未來的妹夫愁得慌,以後可要怎麼辦呢。”杜靜姝捏着帕子對我笑,又向我點點頭。
“容兒隻想着你少好水泡茶喝,又怕蚊子咬着你,我卻怕你無聊,給你拿了好些個話本子,什麼西遊記,鬼怪志異,山水行記,又一些才子佳人的,路途可不就不無聊了,隻一件事可千萬别被太太發現了,發現了我可也不認了。”章櫻兒笑着對我倆說。
“姐姐,妹妹,這一别怕是好久不見了,各位還要珍重啊。”到底還是離别,杜靜姝隻拿着絹子默默流淚。
“那日,你還說最煩,這種離别時的凄凄慘慘,怎得這時,又要惹得我們都流淚可怎好。”章櫻兒說着也多是不忍,用絹子擦拭眼淚。
“你們到别急着哭,我們有多少話兒沒說,這會子兒單在這哭,一會離開,又想起什麼話還沒說倒是遺憾。這會我們好好的叙話,左不過四五個年頭,總有再相會呢。”我在一旁勸道。
她們都默默不再說話,我隻道:“怎麼了,剛才隻是哭,現在又光瞪眼,怎得兩位姐姐可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一個眼神都懂了,偏偏留着我,在這猜啞謎,可真真時沒趣的很。”我故作嬌嗔,撅嘴不理他們。
他們看我這般,都走過來圍着我笑:“吆,這裡有人吃醋了啊。”說着又來撓我的癢,姐妹幾個又笑作一團。
突的杜靜姝又難過:“我離了你們,以後再也沒有人能陪我說說笑笑了,想想都覺得日子難過。”
“戚,說不定到了,那水鄉,看見了那些柔情似水的官家姐姐妹妹,早就把我們忘到天邊了,隻顧與佳人說說笑笑,倒是看不見我和櫻姐姐巴巴等你來信呢。”我隻打趣道。
“再也不能的,那些官家女兒們,哎,不說也罷。”
杜靜姝搖頭:“不過,信是一定要寫的,我才不管你們有沒有新歡,但也得留一些時間給我這個舊愛寫信。”
“你們倒是肉麻的很,全然沒有一點子配這好景,好雨,好春的事。”章櫻兒在旁邊笑說。
我拿起剛才折的嫩綠的柳枝說:“姐姐要詩意,這不就來了,隻是我拿着柳枝,我們來聯句。不拘是,詩,詞,歌,還是曲兒的,隻得有柳的景,又得又留的意境才行,若是誰接不上,或者二者缺的,就罰他,就罰他回家,抄所有送别的詩可好。”
靜姝聽我說完,隻道:“這倒有趣,那我先來。”
她想一想:“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聲音哀婉。
我隻開口:“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便縱有千中風情,更與何人說。”
我說完,笑着望向章櫻兒:“櫻姐姐到你了。”
她點點頭開口隻吟唱:“恨如新,新恨了,又重新。看天上,多少浮雲。江南好景,落花時節又逢君。夜來風雨,春歸似欲留人。尊如海,人如玉,詩如錦,筆如神。能幾字,盡殷勤。江天日暮,何時重與細論文。綠楊陰裡,聽陽關,門掩黃昏。”
聽罷,靜姝道:“章台柳,章台柳,往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亦應攀折他人手。”
“年年傷别,灞橋風雪。”
靜姝說完,章櫻兒道:“這可是缺了柳不是。”
“怎的,姐姐知道章台可代柳,反倒忘了“年年柳色,灞陵傷别。”
〈三輔黃圖》中有雲“灞橋在長安東,跨水做橋,漢人送客至此,折柳贈别。”我隻笑道。
她言:“我倒是不關注地方志這一類的書,是不是你編出來框我們的,也未可知。”
我看日頭不早了,父親也頻頻向我們看來,隻說道:“我隻說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杜靜姝看向我們點點頭。拿着我贈的柳枝,走向船艙,不再回頭看我們,是那樣的決絕 。
我和章櫻兒隻看着那船越飄越遠,靜靜的消失在滿是柳樹小橋的水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