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利亞不敢去看萊戈拉斯的眼睛，她怕從裡面看出來一些她不想看到的東西，驚訝、失望、恐懼……諸如此類。

她想，就算與精靈生活了這麼久，學習了這麼多精靈的技藝，她在骨子裡始終是一個人類。

隐瞞、欺騙、狡猾、算計……

她可能終其一生也學不會光明磊落，她的心永遠隐藏在黑暗裡，就算進行了僞裝，也不會變成另外一個模樣。

這才是真實的她。

“看着我的眼睛。”萊戈拉斯輕聲呼喚她的名字：“卡米利亞。”

卡米利亞擡起頭，她已經整理好心情，所以她的表情重新歸于平靜。她從來都不是柔弱的菟絲子，恐懼和悲傷都不能擊倒她，她一直可以很快地投入新的計劃和生活裡。

哪怕精靈要驅逐她，她也可以找到新的土地，紮根、生存。

但她沒能從萊戈拉斯的眼神中看出任何讓她不安的東西，他蔚藍的眼眸不曾卷起風暴，沒有翻滾烏雲，正如平靜的深海，包容鲸落雲升、萬物滋長。

“我并不是要責怪你。”萊戈拉斯語調溫柔，像是要撫平卡米利亞内心的創口：“相反，我要向你表達感謝。”這件事情說到底隻是精靈和矮人的舊怨，與她無關。連瑟蘭督伊都不能輕易奪回的珍寶，她卻選擇了以身入局，冒險從矮人手裡交易。

如果不是矮人的背信棄義，她的計劃算得上完美。

“我還沒說完……”卡米利亞歎了一口氣，她說：“實際上，我并沒有徹底治好狄絲。”她并不信任矮人，或許索林還存有一絲正直和善意，但權柄尚未移交，大權在握的矮人王對卡米利亞未存好意。她又不是木頭，怎麼可能感受不出來未加掩飾的輕蔑。

“我本來打算第二天再給她做一次治療的。”

卡米利亞想，現在沒有必要了。

矮人已經背棄了他們的承諾，他們打定主意拒不交出精靈項鍊，就算卡米利亞真的将狄絲治好，他們仍有新的方法來應付和糊弄。

無論她當時是出于什麼樣的想法，總之這是一樁互相算計且并不完美的買賣，卡米利亞沒有拿到真正想要的報酬，矮人亦沒有獲得完整的治療。

就在兩人尚未結束談論之時，塔瑞爾神情嚴肅地闖入卡米利亞的房間，她說：【我無意冒犯，但國王重新召集了軍隊，他們已經出發了。】

萊戈拉斯立刻起身往外急行：【他們要去哪裡？】

【孤山。】塔瑞爾言簡意赅：【剛剛收到的消息，惡龍襲擊了孤山和河谷城。】

兩句話的時間，萊戈拉斯和塔瑞爾就消失在了走廊盡頭，他們要去追趕精靈大軍。

卡米利亞迅速換好衣服紮起長發，她帶上佩劍，匆匆去找斯利沃。

“什麼情況！”卡米利亞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對守在門外的精靈怒目而視：“是誰幹的？”是誰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居然将斯利沃鎖起來了？！

斯利沃委屈地舔了舔卡米利亞的手，向她告狀，有壞精靈把它鎖在這裡，西度斯也不見了，沒人陪它玩。

精靈目不斜視，盡職盡責地站崗：“是國王的命令。”

卡米利亞冷笑一聲，她抽出佩劍，朝鎖鍊劈去。

精靈守衛不敢阻攔她，隻說：“大人，國王禁止您離開地宮。”實際上國王不但禁止她離開，甚至說的是要把她關上一段時間，在王子殿下的強烈反對之下才作罷。

卡米利亞解開束縛在斯利沃身上的鎖鍊，她躍上大角鹿的後背，看向精靈：“是我威脅了你，國王的責罰不到你的頭上，現在——請讓開道路。”

斯利沃長嘶一聲，巨大的鹿角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形，相信沒有生物想要近距離感受一下被鹿角頂飛的感覺。

精靈守衛立刻低下頭站到一邊，他盡力了，相信國王可以理解。

卡米利亞讓斯利沃盡力狂奔，她在書籍上見過惡龍的描寫，他們全身覆蓋着堅硬的鱗片，利爪能輕易撕裂高塔，巨大的雙翼幾乎能遮蔽天空，它噴射的火焰順着風就能燃燒掉一切阻礙。

瑟蘭督伊的面容和西度斯的身軀就曾被惡龍烈火灼燒留下傷口，那是多麼邪惡又強大的可怕力量。

在塔瑞爾報信的一瞬間，卡米利亞就想到了紅魚酒館婦人的女兒缇娜，相比成日醉醺醺的兒子，卡米利亞更喜歡跟婦人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缇娜打交道，那是個開朗、活潑、爽利的女孩。

卡米利亞的情報正是從缇娜手裡獲得的，缇娜很喜歡跟卡米利亞聊天，她非常樂意收購卡米利亞帶來的蔬菜，那些蔬菜比一般的蔬菜口感更好，她總是非常爽快地給卡米利亞開一個合理的高價。

卡米利亞知道每個月缇娜會到河谷城采購一些物資，順便呆上幾天——婦人說缇娜跟河谷城的一個鐵匠戀愛了，将來說不定要嫁到河谷城去。

她認識的、有交集的人類并不多，缇娜算一個。

卡米利亞默念。

……希望惡龍并未對缇娜造成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