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
安靜的小院子裡,鋸木頭的聲音顯得格外突出。
艾絲黛拉正手裡拿着搗藥的舂和杵,一邊繼續搗藥,一邊站在廊下的陰影裡,好奇地看着米霍克的方向。
按捺不住好奇,艾絲黛拉往前走了兩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一直到陰影和陽光的交界處,艾絲黛拉才停下了腳步。
陽光照到了她的鬥篷帽子上,讓她的腦袋都暖呼呼的,如果是以前的話,艾絲黛拉現在就應該扯緊了帽子把自己縮回陰影下,但這時候不同了,她隻會扯扯帽子,繼續往前看。
總覺得自從米霍克來了以後,她對于直面陽光的緊張感好像變得越來越弱了。
米霍克的動作很快,艾絲黛拉隻看到白色的色塊來回挪動着,沒多久,那幾截粗壯的樹幹就已經被鋸成了均勻的木闆。
米霍克在做什麼?砍木柴嗎…?
不對,砍成柴的話直接用刀就好了,沒必要特意找來一把鋸子。
就在艾絲黛拉疑惑的時候,米霍克已經拖着鋸子鋸好的長短不一的木闆,往院子邊的栅欄那走去。
下一秒,他一把拔出了破舊的栅欄扔到了一邊,拿着自己手裡剛鋸好的木闆,衡量了一下位置,用力地怼着泥巴插了進去。
艾絲黛拉這才明白,米霍克大概是想給她重修一遍院子外圍的栅欄。
這圈栅欄已經圍了十來年了,現在早已破舊不堪,可以說是形同虛設。艾絲黛拉不是沒想過翻新一下栅欄,可她的身體很難支撐自己完成這麼大的工作量,再加上獨居于此,就算想用分裂體來幫她幹活,也湊不成最重要的接觸血液的條件。
而現在,米霍克正在幫她翻新栅欄…
看着米霍克的背影,艾絲黛拉的嘴角忍不住上揚,她坐到了廊下的椅子上,手上搗藥的力氣都大了不少。
…
整個下午,米霍克都在忙着圈新栅欄,不光是用木條圍一圈這麼簡單,他還在小木屋裡翻找到了幾根麻繩,将栅欄再次加固了一遍。
新栅欄比之前的栅欄高出不少,差不多要到艾絲黛拉的腰部,而且排列更加密集,木闆和木闆之間幾乎沒有縫隙。
米霍克做完這一切的時候,襯衫都已經被汗沾濕了。他伸手試着晃了晃新栅欄,很穩固,不是故意破壞的話,這些栅欄應該能用好一段時間了。
檢查完自己的作品,米霍克拿着鋸子,拖着剩餘的邊角料,往小木屋的廚房走去。
一推開門,一陣濃郁的草藥味撲面而來。
米霍克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看向了正早搗鼓草藥的艾絲黛拉。
“米霍克,弄完了嗎?”
見米霍克回來,艾絲黛拉連忙放下了手裡的東西看向他。
“嗯。”
米霍克隻是掃了一眼桌上的東西,便轉身往廚房走了過去,準備将鋸子放回原處。
見此,艾絲黛拉連忙站起來跟了過去。
“米霍克,你要洗澡嗎?我燒了很多熱水。”她扒着廚房的門框,指了指廚房裡那個裝了一半熱水的大木桶。
米霍克覺得自己要是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那種用來存放淡水的大木桶。但是艾絲黛拉一直用的是兩個圓形儲水木桶,估計這是閑置在廚房的。
他走過去,看了一眼木桶,裡面刷洗得很幹淨。伸出手感受了一下熱騰騰的水蒸氣,才轉頭看向了艾絲黛拉。
艾絲黛拉能感覺到他直勾勾的視線,可她不知道為什麼卻感覺自己不敢和他對視。
她垂眸,手指不自覺地在門框上摳了兩下,才小聲說:“一直去河邊用冷水洗澡…容易感冒…你還在長身體,生病不好。”
“哦對,這個木桶以前隻裝過淡水,我已經洗幹淨了…”
說着她連忙又補了一句:“你要是不需要的話也不要緊,放在那就好!”
話音落下,廚房裡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靜。
看不到米霍克的表情,也感覺不到他的動作,這讓艾絲黛拉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
雖說她是想以姐姐的角度,在米霍克照顧她的同時,也能照顧照顧米霍克。
但其實米霍克就算比她小,也已經是個足夠獨立的家夥了,說不定他不喜歡她這樣多管閑事…
又或者,又或者是…他隻想還清她的情分,她做得越多,他越是會覺得心理負擔重呢?
就在這短短兩三秒的安靜中,艾絲黛拉的腦子裡已經湧進了無數種猜測,她感覺自己就像個正在等待法官判決的罪人。
然而,米霍克的回答卻一下子将艾絲黛拉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打散了。
他說:“謝謝。”
艾絲黛拉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她馬上回道:“不用不用!對了,米霍克,我做了一些藥包,泡澡的時候放進去可以舒緩肌肉的疲勞,你需要的話可以試試看,我先幫你放在你房間門口!”
她說着便興沖沖地去餐桌上拿起了好幾個鼓鼓囊囊的藥包,檢查了一頓以後,才把這些藥包放進了籃子裡,放在他的房門口。
做完這一切,艾絲黛拉見外面天色暗了下來,便披上鬥篷往院子裡去了。
她想去看看米霍克新圍的栅欄,順便再給菜地裡的菜苗和才草藥澆澆水。
院子裡頓時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而透過廚房的窗子,米霍克能清楚地看到她拿着水瓢給菜地澆水的身影。
白天的陽光會讓她脆弱的眼睛被刺痛,但夜晚的月光卻讓她連色塊都區分不清,所以即使她挪動的步子已經很小心了,仍然會在不經意間不小心踩到稚嫩的菜苗葉子。
幸好米霍克在菜地周圍搭了小棚子,腳尖碰到了棚子,艾絲黛拉也就知道不能往裡踩了,這樣倒是避免了大面積的“傷亡事件”。
說起來,那些嫩苗是米霍克撒上去的菜籽發出來的,之前還種失敗了兩次,米霍克從鎮上買了些肥料回來,才終于讓它們冒了些頭。
當然,米霍克根本不會跟艾絲黛拉講這些,艾絲黛拉到現在都以為自己一開始胡亂撒的那些菜籽成活了。
他的視線隻在艾絲黛拉的身上停留了幾秒,便挪開了視線,又看向了那桶熱水。
抱着木桶往房間走去,走到門口正好看到了艾絲黛拉放在那的藥包,米霍克的腳步頓了頓,繼續往房間裡走去。
放好木桶,他又走了出來,彎腰拎走了籃子,再次關上房門。
小房間裡熱水蒸騰出不少水汽。
米霍克已經很久沒好好泡個澡了,沒想到竟然在這麼一個條件簡陋的小木屋裡泡上了,甚至還有舒緩肌肉用的泡澡藥包。
他坐在木桶中,雙手搭在圓桶的邊緣。熱水的浸泡讓他的身體很快放松了下來,他不由得仰着頭,将脖子靠在木桶邊上。
眼睛盯着小木屋的天花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忽然,什麼東西輕輕蹭到了他的胸口。
米霍克低下頭,伸手撈了一把,将那個起起伏伏的藥包撈了起來。
包着草藥的白布袋子現在隐約透着一些淺綠色,上面還有碎屑。
他記得艾絲黛拉今天下午就在磨草藥了,磨了整整一個下午,好像隻包了十幾個藥包。
那他這裡有多少個呢?
八九個吧。
米霍克捏着藥包的繩子,将藥包拎到了他的眼前。
滴着水的藥包微微搖晃着,不一會兒又被拎着它的人使勁揪了一把,擠出了不少水後,又一下重新扔回了熱水裡。
米霍克伸手鞠了一捧水糊在自己的臉上,淡淡的藥草味沖入鼻間。
他低着頭,臉上的水滴落在水中。忽然,他猛地睜開了眼睛,看着倒影中的自己。
水流進了眼睛,隐約有些刺痛,但他覺得這樣的刺痛反而能讓他保持一個劍士該有的清醒——一個以世界最強為目标的劍士。
艾絲黛拉……
水面似乎模糊地浮現了她的樣子。下一刻,米霍克的手掌在水中随意地一揮,将倒影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