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害怕,初螢出去的時間并不久,回來時臉上有未擦幹的水珠。
臉上沒了污漬,她的五官清晰地顯露出來,皮膚幹淨白皙,眼睛濕潤,睫毛很長,眨一下似乎能投出小片陰影。
初螢腳上的鞋過大,四周多出來一圈,很寬松,白淨圓潤的腳趾和黑色拖鞋形成明顯的對比。
她站在門口,有些不安。
江括眸子微垂,視線從她身上收回,指了指旁邊的休息室:“可以去裡面睡。”
初螢搖了搖頭,而是坐在那個小凳子上,雙手無意識地握在一起,安安靜靜的。
能明顯看出,她的身體有些僵硬。
見她拒絕,江括也沒再說什麼,而是靠在背後的牆上,阖上眼睛。
夜半,四周安靜無比,任何細微的聲響都逃不過人的耳朵。
江括沒有分給她多少注意力,初螢慢慢松懈下來,不再渾身緊繃。
放松下來,她後知後覺嘴巴周圍微微發癢。
初螢曲起手指,用食指側面皮膚在下巴輕輕蹭了蹭,想要減輕那種不适感。
一下一下的,無意識地動作。
期間,初螢的視線垂在手腕的紅痕上,想用痛覺來轉移注意力。
隻不過沒什麼效果。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突然有鳴笛聲響起。隻是聽見聲音,初螢的身體就輕顫了下,她條件反射看向收銀台後的人。
而江括已經站起身,他抽出一個新的口罩戴上,又拿出一雙手套向外面走去。
手套是白色棉紗織成的,是那種很常見的、工地會批發使用的款式,便宜但實用。
經過初螢時,江括掌心的傷口在她眼前一閃而過。
傷口還未凝結,血像是随時會滴落。
初螢的目光跟随者江括移動,他離得越來越遠,最後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
初螢卻還是一直看着他,直至加油箱擋住了他的身影。
不多時,有兩個身影朝屋内走過來,沒想到還有人在,那人“嚯”了聲,随口問道:“你妹妹嗎?這麼晚怎麼還不睡?”
江括也沒解釋,而是順着他的話道:“失眠。”
他的聲音透過口罩傳來,依舊聽着悶悶的。
“不想睡覺就過來陪哥哥工作。”男人笑道,“關系真好,不像我家那倆天天就知道打架。”
聽到這個稱呼,初螢慢半拍地地眨了眨眼睛,擡眸向說話的倆人看過去。
不經意間,江括和她對視一眼,不等她反應過來,江括已經移開視線,從旁邊拿出兩瓶水放在櫃台上。
下秒,耳邊響起收款的電子提示音:
——392的油費。
這時,江括那句“晚上隻加整”倏地在初螢腦海閃過。
一遍又一遍。
不是晚上隻加整。
也不需要提前付款。
初螢愣了瞬間。
這時,付完款的人拿着水轉身往外面走,初螢猛地回過神,她怕江括被人誤會,下意識把被勒破皮的手腕藏到身後,雙腳也往後縮了縮,想要遮蓋。
幸好夜晚,男人又着急趕路,沒注意她的小動作。
等他出門,初螢放下心,又無意識擡手蹭了蹭發癢的下巴。
看見她動作,江括頓了下,還是擡腳走過去。
他蹲下的那瞬間,初螢的身體就下意識往後傾了傾,不過半寸就反應過來,僵在那裡沒再動。
過了幾秒,她緩緩把手放下。
江括還戴着口罩,隻留下一雙眼睛。
初螢看着那雙稍顯冷冽的雙眼,連呼吸都放緩了一些。
但乖乖的,任由面前的人觀察她。
江括蹲在那裡觀察初螢嘴巴四周逐漸浮現的紅點點,問道:“過敏?”
初螢屏着呼吸,輕輕點了點頭。
膠帶過敏。
她從小就長時間接觸不了黏黏的膠,不管是膠帶,還是膠水,輕微過敏會癢,嚴重會腫。
不過好在要不了命,就算不抹藥過兩天就會自己消散。
想到什麼,江括起身,去收銀台裡面的櫃子裡扒拉一兩分鐘,從中拿出支已經用了二分之一的軟膏,他先看了看日期,見沒過期才拿着它走過來。
不管是過敏,還是濕疹,一支軟膏可治萬物。
“能用嗎?”江括問。
初螢點點頭,攤開手掌伸向前。
很自覺。
頓了下,江括把指間的藥膏放在她的掌心,紅色包裝軟膏和白皙的手心形成明顯對比。
初螢手指蜷在一起,把軟膏握住。
思考瞬間,她清了清嗓子,嘗試發出聲音:
——謝謝你。
她的嘴唇動了動,但沒能發出任何音節。
以失敗告終。
初螢隻能又點了點頭表示感謝,點到一半,她忽然想到以前在電視上看過的、怎麼用手語表示感謝。
對面的男生應該也知道,于是她伸出大拇指,往下扣了兩下。
動作僵硬且生疏。
初螢想再說點别的,發現沒有什麼可以方便交流的渠道。
猛地失去聲音,她幾乎找不到利落的表達方式。
江括垂眸看着初螢一連串的動作,不着痕迹地皺了皺眉,他重新打開手機備忘錄,遞過去:“别比劃,複雜的看不懂,想說什麼寫下來。”
初螢:“……”
面面相觑幾秒,初螢擡手接過,在上面打了幾個字,翻過去,讓手機屏幕對着江括。
——【你手心的傷口嚴重嗎?】
看到這句話,江括怔了瞬間,他望了眼左手掌心,白色手套上面有血絲浸染。
下秒,他的手指一蜷,把傷口藏起來,出聲道:“不嚴重。”
初螢翻過手機,又快速打了一句話:【夏天,傷口容易感染,不能長時間戴手套捂着。】
剛想遞過去,她想到什麼,又補了三個字,才遞給江括。
江括掃了眼屏幕上的一連串的字,隻回複了最後那三個字:“不客氣。”
——【謝謝你。】
——【不客氣。】
沒有過多的交流。
江括重新坐到收銀台後面時,沒有消毒,也沒有包紮,但他把手套脫下放在一邊。
沒有再捂着。
見他動作,初螢把注意力移回,她慢半拍地擰開軟膏,擠在指腹上,把膠帶碰到的、發癢的部分都抹上了白色藥膏。
頓時,強烈的味道充斥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