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後這筆帳,她必定是要還的!
打定主意後,習媽媽重新趴下身子,冷着臉道:“老奴不敢!還請大娘子下車!”
鄭月蠻看着匍匐在地的習媽媽,眼前一幀一幀閃過前世的畫面。
祠堂的檀香彌漫,王氏得了鄭國公的默許将林氏的牌位移出宗祠,鄭月蠻頂着一堆家奴的拳打腳踢死死抱着母親的牌位,習媽媽上前對着蜷縮在地上的鄭月蠻潑了一整杯滾燙的熱茶,然後将牌位奪去扔進了火堆裡。
鄭月蠻每每午夜夢回,都還能清晰的感覺到滾燙的熱茶觸及皮膚的灼燒痛感以及燒到爛焦以至于呈現褐色的皮膚。
在夢裡努力了無數次,最終從那染着金絲炭火的火堆裡,鄭月蠻也隻找到燒成碎屑的林氏牌位。
什麼都做不了的無力感和撕扯神經的痛感交織,鄭月蠻覺得好像呼吸被人堵住,無法正常喘息。
思緒收緊,指尖一寸寸掐緊掌心,直到痛感從手心傳來,鄭月蠻這才回過神來。
她一伸手喜珠立刻上來攙扶,腳底踩實柔軟後背的那一刻,鄭月蠻忽然笑出聲來。
似是警告又似是提醒,鄭月蠻對着衆人狠狠道:“我才是唯一的國公嫡女,家中主母離世多年,如今我已回來,那這整個國公府,便隻有兩位主子,其餘衆人……”
鄭月蠻越過習媽媽踩到地上站穩身型,接着一字一句繼續開口:“皆是……奴!”
門外跪着的家奴丫鬟頭也不敢擡,隻統一的再往下壓低身子齊聲回道:“是!”
鄭月蠻忽的轉身回頭,對着地上剛剛被自己踩過的習媽媽笑着問道:“你說呢?習媽媽?”
習媽媽微微擡眼看了一眼面前眼神狠厲的鄭月蠻,心頭一跳,也跟着再匍匐下去回道:“自該如此!娘子萬安!”
春日的晌午,暖陽斜斜的挂在天上,昨夜的濃霧消散開來,日光烘的人周身暖洋洋的,鄭月蠻喉嚨裡的咳嗽已經忍到了極緻,她微微抓緊喜珠扶着她的手,喜珠立刻揚聲道:“大娘子回府!”
台階上洋洋灑灑跪着的一種丫鬟小厮看着鄭月蠻入府的背影,也跟着齊聲高呼。
“大娘子回府!”
……
一路上被人簇擁着進了未出府前鄭月蠻就住着的昭熙園。
昭熙園内風景如舊,萬花盛放,雜草不生,亭台水榭皆是精巧鋪陳,一看便是精心打理過的,王氏向來如此,為了能夠籠絡丈夫的心,表面功夫從來做的極好。
廊橋盡頭便是鄭月蠻住着的主院,剛進院子,糾結了一路的習媽媽還是試探道:“娘子先回院子怕有所不妥,還是先去祠堂見一下列為先祖為好。”
喜珠推開房間門,四周打量了一下房内的布置。
精緻有餘奢華不足。
她轉身吩咐道:“花信帶幾個人去庫房挑些好的擺件,娘子喜歡熱鬧,院中再請人搭個戲台子,讓管家專門找兩個話本子說的好的,請進府裡來,娘子要聽着睡覺。”
花信狡黠一笑立刻随手指了兩個丫鬟道:“你們兩個!跟我走!”
擺件奢華,還要請人搭戲台再從外面請話本子先生,這一纨绔做派比之汴京城内那些有名的衙内都有過之而無不及,習媽媽閉了嘴,那套打好草稿用禮義廉恥威壓鄭月蠻的話也被她咽了下去。
沒想到鄭月蠻剛坐下飲了杯茶,卻主動朝習媽媽回了這話。
“習媽媽說的有理,這便勞煩習媽媽去祠堂一趟,就說我換身衣服便來。”
習媽媽不依不饒:“祭拜先祖最怕心不誠,大娘子本該直接就去祠堂的,現下哪還能耽誤?遲了要說您沒個規矩禮儀的!”
鄭月蠻放下茶盞,仰頭盯着習媽媽笑道:“習媽媽倒是将禮儀尊卑背的通透,可我爹生天養,從來是個沒禮沒節的。”
說完,鄭月蠻瞬間斂了笑意順手将茶盞狠狠砸在了習媽媽的腳邊。
“砰!”茶盞四分五裂,茶水四濺澆濕習媽媽的裙擺。
習媽媽被這動靜驚的身體一縮,“咚”!的一聲跪下就要垂首求饒,上坐之人卻搶先一步掐住她的脖子。
少女的手指纖細,掐着人脖子的時候毫無威懾力,可她不知什麼時候另一隻手握着塊茶盞的碎片,碎片抵近習媽媽的命門處,鄭月蠻聲調極冷。
“所以我若是打殺個話多失言的老奴,京中人也不過稱我一聲疏于管教,您說呢?”
習媽媽吓得渾身發抖,一陣一陣的冷汗從後背冒出來。
“娘子饒命!老奴失言!老奴失言!”
說完她連滾帶爬的出了昭熙園。
見習媽媽的身影遠去,鄭月蠻側頭輕聲輕聲問喜珠。
“怎麼樣了?”
喜珠壓低聲音回答:“娘子,我們的人傳來消息,梁大人将薛成季交給羅千戶後就直接進了宮,現下還沒出來。”
“王惠清呢?”
“确實一直在祠堂,二娘子也在。”
喜珠回道,接着她想起什麼似的又問:“娘子便如此确定梁大人會向聖上開口?”
日光綿長,院内有幾株野薔薇開的正豔,鄭月蠻眯了眯眼瞧那花枝蔓延生長。
她語氣極淺。
“我不确定,我隻是在賭。”
喜珠剛要再問什麼,門外有丫鬟的聲音響起。
“大娘子,國公爺回來了,發了好大一通火,說是叫您即刻滾去祠堂領罰!”
鄭月蠻心一沉。
喜珠:“娘子,這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