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殼還挂在老槐樹的枝桠上，暑氣卻已斂了鋒芒。開學第一天，景洛安蹲在車棚給自行車解鎖時，一片銀杏葉不偏不倚落進他衛衣兜帽裡。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帶着薄荷糖的涼意籠住他：“景老師，暑假作業借我抄抄？”

程寒年單肩挂着書包，軍訓時曬出的麥色尚未褪盡，藍白校服松垮垮敞着，露出裡面和景洛安同款的黑色T恤——上周逛街時被導購誤認作兄弟裝，景洛安紅着臉要放回貨架，卻被程寒年連人帶衣服推進了試衣間。

“自己寫。”景洛安把落葉夾進單詞本，瞥見對方鎖骨處晃動的平安扣，忽然想起昨夜視頻裡程寒年說的“信物要成對”，耳尖又隐隐發燙。車棚鐵門吱呀作響，幾個女生嬉笑着經過，他慌忙推車往外走：“要遲到了。”

高二（3）班教室飄着新書油墨味。景洛安在門口刹住腳步——原本靠窗的連排座位被拆成了單人桌，班主任老傅正踩着凳子往黑闆貼分班表。程寒年從後面抵住他肩膀，溫熱呼吸掃過耳際：“放心，我交了三份換座申請。”

金偉從人堆裡擠出來，舉着啃了一半的煎餅哀嚎：“完犢子！我和常斯伯中間隔了個銀河系！”忽然瞥見景洛安手裡的分班表，煎餅渣噴了老傅一後背：“卧槽！你倆怎麼還是同桌？！”

墨綠色座位表上，靠窗第三排并排釘着兩個名字。老傅推了推眼鏡，粉筆頭精準命中金偉腦門：“程寒年同學主動申請幫帶後進生，這種團結友愛的精神值得表揚。”

“後進生？”景洛安捏着書包帶的手指蓦地收緊。暑假裡程寒年給他補課的畫面在腦海閃回：空調房裡交疊的草稿紙，融化的冰淇淋在玻璃桌面上勾出纏綿的水痕，還有那個被來電打斷的、帶着薄荷糖氣息的吻。

程寒年勾過他書包甩上肩，指尖在“後進生”三個字上輕輕一彈：“景老師輔導我語文，等價交換。”他故意把重音壓在“輔導”二字，驚得景洛安踩了他一腳。

新書發放到第三摞時，靠窗位置已經築起隐秘的堡壘。程寒年的競賽題集與景洛安的錯題本犬牙交錯，保溫杯旁立着兩隻卡通水筆——廟會射擊攤的獎品，兔耳朵那隻被景洛安悄悄畫上了三瓣嘴。

“《滕王閣序》全文默寫，錯一字加十遍。”語文課代表敲着黑闆布置早讀任務時，程寒年正把剝好的栗子仁往景洛安抽屜塞。

景洛安用筆帽戳他手背：“自己背。”

“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程寒年轉着筆，在默寫紙上畫了隻戴眼鏡的兔子，“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景洛安筆尖頓了頓，在“馮唐易老，李廣難封”旁注了段小字：[馮唐舉賢時年九十，你還有七十二年可以教我]。

秋雨是午後突然潑下來的。程寒年撐傘追到圖書館時，景洛安正踮腳夠頂層《天體物理學導論》。雨水順着傘骨滑進脖頸，他打了個激靈，整個人跌進熟悉的懷抱。

“程寒年！”景洛安慌忙去捂他探進衣擺的手，“這裡有監控！”

“監控壞了三個月了。”程寒年把人困在書架夾角，鼻尖蹭過他泛紅的耳垂，“再說，我在幫後進生找參考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