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安排給沈攜玉的馬車,被沈肇給坐了。沈攜玉撩開簾子看了一眼,原本就不寬敞的馬車幾乎被沈肇一個人給擠占完了。
沈攜玉也不願和他擠在一起,随手掀起了旁邊另一架馬車的簾子,鑽了進去。
這架馬車裡,坐着的正是謝琰。
沈攜玉打量了幾眼,發現謝琰這架馬車,比任何人的都要寬敞,再多上三五個人也綽綽有餘。他于是問那人:“能不能讓我擠擠。”
謝琰撩起眼,看着沈攜玉坐上了自己的馬車,算是默認了。
沈攜玉一屁股坐了下來,才後知後覺的感到不舒服。
剛才在路上一直走着,他的雙腿已經疲憊到麻木,失去了知覺。這會兒停下來,才感覺膝蓋疼的厲害。
沈攜玉抖着手,拿出了煙,扭頭問謝琰介不介意。
在别人的馬車裡抽,總歸是不太好,但他腿疾剛發作過,又持續走了這麼遠的路,現在疼得很厲害,實在快要撐不住了。
謝琰也知道他腿疾發作了,沒有刁難他,還幫他掀開了車簾通風,示意道:“抽吧。”
沈攜玉如蒙大赦,抖着手點上了煙,用力地抽了兩口。
這煙味并不刺鼻,也不算太難聞,煙草裡摻了大量用來緩解疼痛的藥草,燃燒的時候沒多少煙味,更多是清苦的藥香。
沈攜玉的臉色很白,像是沒什麼力氣,半身不遂似的癱坐在謝琰身旁,連拿煙的手都不穩當了,差點把煙掉在地上。
謝琰歎了口氣,隻能送佛送到西,幫他拿着煙杆,示意他:“抽吧,祖宗。”
沈攜玉病恹恹的,也沒力氣還嘴了,摸着謝琰的手背把煙杆帶到自己跟前,就着他的手抽了半管煙,這才舒服了一些。
見謝琰一直盯着自己,沈攜玉逗他:“來,嘗嘗?”
謝琰看了一眼他剛剛含過的煙嘴,沒回答。沈攜玉很知趣地收了手,自顧自地抽了起來:“開玩笑的,知道你不碰這些東西。”
沈攜玉在一旁吞雲吐霧,謝琰看了一會兒,問道:
“為什麼要一路扶棺出城?”
沈攜玉詫異:“嗯?”
原來謝琰一直在車上注意着他。
“我還以為你今日隻會走個過場。”那人道,“誰都知道你腿疾嚴重,走不了那麼遠的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沈攜玉有氣無力,勉強地牽動唇角笑了一下:“啧,連沈肇都走過來了,我總不能連他都不如。”
“……再說了,不這樣做,怎麼能表示我作為世子的孝心呢。”
“殿下的孝心和毅力,真是驚人。”
謝琰歎氣說:“就是代價有點大,你這腿,恐怕一時半刻好不了了。”
“好不了就算了。”
沈攜玉不甚在意的樣子,仿佛那說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什麼不值錢的東西。
謝琰凝視着他,猶豫片刻,又說:“殿下,如果是為了做給我看的話,沒必要。”
沈攜玉吐了口煙,慢悠悠地說道:“怎麼會。如果我存心想糊弄你,昨天在花園裡,我也不用對你說我母親的事了。”
謝琰說:“那是為何。”
沈攜玉歎氣說:“沈穆再不好,畢竟也是我的父親。送最後一程沒什麼。”
或許是死過一次,沈攜玉仿佛沒什麼不能想開的事了。在人死的那一刻,一切的恩恩怨怨就都煙消雲散了,面對這個自己稱作父親的男人時,也是一樣。
不知謝琰有沒有明白他的意思,總之那人沒有再多問,而是伸手撈起了沈攜玉的膝蓋,把他的腳腕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替他輕輕揉捏起來。
謝琰的手很漂亮,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手上戴了不止一個戒指,摸上來的時候很有感覺。
沈攜玉被他伺候的舒服了,忍不住喟歎道:“我從前怎麼沒發現……”
“嗯?”
“……怎麼沒發現阿琰你這麼好呀。”他假意歎息道。
“嗯。”
謝琰面不改色說:“你沒發現的事情多了。”
馬車裡,除了煙裡的藥草味之外,還依稀能聞到一種清冽的檀香味。以謝公子的品味和挑剔程度來看,不用猜都知道,用一定是最昂貴最上乘的香薰,所以氣味格外的好聞。
而同樣是男人,剛才沈肇那邊馬車裡的味道就讓人皺眉。
沈攜玉抽着煙,随口評價道:“你好香啊。”
謝琰:“……”
謝琰瞥了他一眼:“殿下,你确定要這麼跟我說話?”
沈攜玉不理解,問道:“這麼說話怎麼了。”
謝琰不知為何,好像有點無言以對。半晌,他挪開了視線,看向了窗外:“剛才那樣的話,最好不要再對别人說。”
沈攜玉揉了揉眉心,抽完了最後一口煙,覺得有點困乏,随口應道:“不說就不說吧。”
老王爺的陵寝修在城外的深山裡,山高路遠,清早出發,起碼傍晚才能到。
沈攜玉昨晚隻睡了兩個時辰,奔波了一路,已經困得快睜不開眼了。可惜坐在颠簸的馬車上,實在是沒有能讓他好好睡一覺的條件。
“好困,什麼時候才能歇息啊。”他打了個哈欠,随口道。
謝琰默默地看着他,動手掀開了他們背後的一塊木闆。沈攜玉循聲看去,這才發現後面别有洞天——這馬車後面,竟然有一張床榻。
沈攜玉有些驚訝:“不是吧,怎麼連床都有,你這馬車也太寬敞了。”
他巴不得面前能憑空出現一張床,忽然之間夢想成真了,于是欣然接受,樂呵呵地爬上去。
不過躺下之後,他還是忍不住覺得奇怪,于是看向了謝琰:
“……你在車上弄這麼大一張床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