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酒會的日子。
樂書音提前一晚就派人給周賀丹總來了新做的衣裳,是件天水碧色的長衫。
天水碧和婉溫潤,适合謙謙君子,但在周賀丹身上,卻會讓他更像個假人。
沈徹聞覺得周賀丹應該穿朱紅,不光因為他的名字,而是覺得明豔的顔色可以沖刷掉他身上的一部分陰郁氣質。
但穿着朱紅的周賀丹太過妖冶奪魄,周賀丹現在還不是西平王妃,沈徹聞可不舍得給别人看。
周賀丹當晚在房裡先試了衣裳,沈徹聞明顯能感覺到他的腰又粗了幾分。夏日穿着單薄,稍微有些隆起都遮不住。
“不然稱病别去了?”沈徹聞說,“明日太子也過去,你就算不去,老二也會帶着我一起,否則太子問起來面子上過不去。”
周賀丹搖頭:“沒事,我不過是二殿下府上的幕僚,不會有人在意。”
沈徹聞聽着便想笑,從身後抱住周賀丹,輕輕摸着他的側臉,他眼神看着周賀丹面前的穿衣鏡,能從鏡子裡看到周賀丹沒有表情的臉:“心肝,你說這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長得有多勾人。怎麼會沒人注意到你?你往那一站,我不信那些人眼裡還會有别人。”
周賀丹抓住沈徹聞放在自己臉上的手,冷笑道:“沒有這張臉,我當年興許會被賣進哪個大戶人家做小厮,總不至于進了那種地方。”
沈徹聞掰住周賀丹的下巴,讓他的臉側過來一個角度,随後嘴貼到他仍帶着譏諷的唇角上,唇分後才說:“向之,不要想過去的事。沒有誰比誰更低賤,大家不過都是為了活着。”
周賀丹轉過身面朝着沈徹聞問:“你現在不也在糾結在過去的事裡面妄圖改變嗎?又有什麼資格來教導我?”
“我并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來到這裡,既然來了,我必然要盡自己所能改變未來。哪怕不是為了太子和老二,隻是為了你,我也必須做些什麼。”沈徹聞說,“如果給你一個回到過去的機會,你想回到哪一年?”
周賀丹還沒有回答,沈徹聞就已經想到了答案。
或許是康平末年,曾經那個腐朽不堪王朝的最後一線餘晖。
那時候周家還在,周賀丹仍是天真無憂的大家公子,沒吃過苦,沒經曆過世事,永遠不會知道未來的十幾年自己到底會經曆什麼樣的生離死别或是人心險惡。
但周賀丹的回答出乎了沈徹聞的預料,他說:“如果可以,我想回到天授十二年。”
“天授十二年?為什麼?”沈徹聞問。兩年前,算起來那時候自己還在軍營,還沒有見過周賀丹。
周賀丹搖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突然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留下這個孩子,它出生的時候,你會在我身邊嗎?”
“那是當然。我雖然不能保證在你身邊的人一定是現在的我,但我可以保證,無論哪個我,都一定會陪着你。”
“如果你不在。”周賀丹死死盯着沈徹聞,雙手不自覺抓緊衣袖,“我會殺了你,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會殺了你。”
沈徹聞按着周賀丹的背,送入自己懷中,許諾道:“不要擔心,答應過你的事,我一定一定會遵守。”
因明日一早就要出門,沈徹聞沒有留宿在周賀丹房裡,回西廂房睡了一宿。
周賀丹名義上是二皇子府的幕僚,但府裡人都把他當成樂書音養的侍妾看待,隔日剛破曉,府裡下人就過來伺候周賀丹梳洗打扮。
等沈徹聞洗漱完進到周賀丹房裡時,周賀丹已經是一副光彩照人的樣子。
看見推門而入的沈徹聞,周賀丹倒是先紅了臉,急慌慌扯下滿頭珠翠:“他們過來是聽了管家的吩咐,我不好駁斥讓他們無法交差,所以就姑且順從了,等他們走了再重新梳洗。”
“我來吧。”沈徹聞笑吟吟地過來,拿起梳子輕車熟路地替周賀丹束了個半紮的發髻,既沒有過分隆重,也不随意。
“沒想到王爺也是個風流種子,從前沒少給别人束發吧?”
像沈徹聞這種勳貴子弟,出入起居自有下人伺候,多的是連自己的發髻都折騰不清的。這樣的手藝,一般連練習的場合都沒有……除非是日日替房裡人束發,當成是閨閣意趣。
“想什麼呢。”沈徹聞笑起來,沒骨頭似的趴在周賀丹背上,“當年咱們幽禁王府,我日日幫你,練出來的。你沒謝我,反倒還要疑心我。”
周賀丹露出笑意:“我不過随口一說。”
“别騙我,你心裡頭在意死了。”沈徹聞說,“心肝,你有多小心眼我最清楚。别擔心,我最喜歡你小心眼的樣子。”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周賀丹起身往外院裡走,剛到廊下迎面撞上了燕台意。
沈徹聞暗道好險,半彎着腰行禮,退到角落處,一副尋常下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