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徹聞在周賀丹房裡坐等了一會,也不見人回來,剛剛因聽見了周賀丹像吃醋似的話而生出的歡喜,也随着時間流逝一點點被醋意籠罩。
沈徹聞想,要是十九歲的自己在,此刻一定掀翻院子,沖去樂書音面前,不計後果地把周賀丹給拽走。
但二十九歲的沈徹聞要考慮的就多了,也隻能咬牙切齒幹着急,生怕二皇子一早來了興緻對周賀丹做什麼。
好在周賀丹一個時辰後回來了,衣衫整潔,發髻也沒歪,懷裡抱着那隻純白的波斯貓。
沈徹聞臉上終于有了點笑意,伸手去逗那貓:“雪團還有不像豬的時候。”
“雪團?”周賀丹把貓上半身拉起來,這貓跟有彈性似的,變成了白花花一大條。
雪團向來好性子,阿南小時候不懂事,有次把它招惹急了,它也隻是躲起來,反抗都不會。
沈徹聞一度懷疑它根本不會亮爪子。
因此沈徹聞倒不怕它把周賀丹抓傷或怎麼樣。
“咱家的大閨女,寵得跟什麼似的。”沈徹聞随手撓起雪團的下巴,雪團倒也不怕人,眯起眼,一副很享受的模樣。
周賀丹打量了一下雪團,不予置評。
“有句話,我想了想,還是得跟你說。”沈徹聞借着摸貓的由頭,低着頭,猶猶豫豫地說,“你别生氣。”
周賀丹反倒笑了:“王爺什麼時候見我生過氣?”
“我了解你。”沈徹聞說完,又補充說,“大部分時候了解。”
周賀丹這人,看起來極其溫順,就跟雪團似的,好像無論被怎麼欺負,都永遠不會生氣。
但其實都是僞裝。
真正的周賀丹内心敏感,缺乏安全感,并且對待在意的事情有些偏執。
沈徹聞猜測這跟他從小被賣進煙花柳巷有關系。
“什麼話,王爺說說看吧。”
沈徹聞已經提前組織了半天語言,但開口的時候還是磕絆了起來:“就是,那個什麼,這幾個月二皇子如果來了興緻想要你,你不要答應他。”
周賀丹深吸了口氣,臉色漲得通紅。他沒想到沈徹聞能說出這種話來。
但他又辯無可辯,在外人眼裡,他和二皇子确實是這種關系。
不會有人信堂堂一個皇子花了百兩黃金贖出來的人,養在身邊幾年,碰都沒碰過。而其中真實的原因,周賀丹也不能跟任何人解釋。
“我,我不是嫌你……”沈徹聞見周賀丹沒給反應,怕他誤會連忙解釋,“你現在……就是那個,身體,遭不住。”
周賀丹笑笑:“勞王爺想着我。若是無事,王爺還是先回去吧,我這邊人來人往的,萬一被人瞧見了,二殿下該怎麼想?”
說完,伸手扯下床帳,躺回了床上。
沈徹聞拉開帳子,探進去個腦袋,看起來有些滑稽。
“那我先走一步,别生氣,我忙完再來找你。”沈徹聞今日還打算進宮,時辰差不多到了,自己再繼續賴在這裡萬一被府上的人發現了也不好解釋。
沈徹聞就這麼大喇喇地回了西平王府,府上下人平日裡也不敢随意端詳主君,根本沒人注意到沈徹聞有變化。
沈徹聞用完早膳就去了東宮。
今日不上朝,但太子被聖上叫去閑話,沈徹聞見撲了個空也不着急,在東宮硬賴了幾個時辰。
沈小王爺是東宮常客,太監宮女們并不拘謹提防,随他自己打發時間。
等待的時間裡,沈徹聞覺得自己仿佛在逆着光陰的洪流行走,從新成元年,走過庶安,終于回到了天授年間。
他想起自己因太子“謀逆”獲罪,被圈禁王府的日子。不見天日,不知未來,隻有周賀丹陪着自己,熬過了漫漫長夜。
仁慈的聖上突然變得固執刻薄,不願再聽一句辯解。賢明的太子囚于方寸,至死也未能探明父子為何會走到如此地步。
沈徹聞認識太子那年,太子還不是太子,聖上也還不是聖上。
大人們帶兵打仗,顧不上後方,自小失去母親的沈徹聞和樂書音一起被塞給年長他們一些的樂書乾帶着。
沈徹聞從牙牙學語,到讀書明禮,所有的記憶裡都有個溫柔可靠的書乾哥哥。
後來聖上成了聖上,書乾哥哥做了太子,似乎很多地方都不一樣,沈徹聞卻依然還是在兄長庇護下肆意妄為的小狼崽。
他從不覺得會有什麼改變。
直到……沈徹聞不再去想,他被那段記憶淩遲,便隻能強迫自己遺忘,否則連正常活下去的勇氣都不再有。
“喲,看看是誰來了。”太子還穿着朝服,朱紅色,金線繡着瑞獸,“我可聽說了,你小子昨日不打招呼就沒了人影,可把王府上下急壞了,沈天星還想替你遮掩……”
沈徹聞怔怔起身,樂書乾就這麼走進來,門外的日光籠在他身後,像撒了柔光,也如同鍍了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