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周太傅,你是天子之師,頗受陛下信任,前途不可限量,何必守着沈徹聞這奸邪?不如你今日同我們一起,砸了這靈堂,燒了棺材,從今往後跟沈徹聞再不要有半分牽扯!”
沈徹聞再次懵了,他以前認為自己很聰明的,至少和這群老頭老太太們在交流上不成問題,但現在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了?
難道是自己掉進井裡把腦袋磕壞了?
亂臣賊子?奸邪?這些詞是拿來形容自己的嗎?
所以現在這群人,不是過來懲戒周賀丹的,而是來砸自己靈堂的??!!
沈徹聞雖然還是沒搞清楚現在的狀況,但也知道天殺的自己的靈堂可不能砸。
沈徹聞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周賀丹。他覺得以周賀丹的人品和他們兩個以往的過節來說,跟這群人達成共識轉身燒他靈堂不過舉手之勞。
可惜周賀丹此刻背對着自己,沈徹聞看不清對方小人得志的嘴臉。
“各位大人的話,周某人聽不懂。”周賀丹低頭,似是拍了拍藏在自己身後的阿南,在安撫他不要害怕,“王爺為國捐軀,幾時成了亂臣賊子?”
這群人屬郭大人官職最大,他朝周賀丹笑了一聲說:“先帝崩得不明不白,兩個正經王爺還活得好好的,哪裡輪到他一個姓沈的來做攝政王?怕不是有人矯诏弄權,把滿朝文武玩丨弄于股掌之間。”
周賀丹朝上一拱手,不愠不火地說道:“先帝如何決斷,自有先帝的道理。幾位王爺都沒說什麼,大人們就先别急着給我家夫君扣亂臣賊子的帽子了。”
郭大人怒道:“我原以為周太傅是個大公無私的明白人,如今看來,恐怕你早就和沈徹聞狼狽為奸,今日的局面,原來早在你預料之中,當真是天亡我大燕!”
“大膽,如今新帝登基,四海升平,你高呼亡國到底是什麼企圖?我夫君為國捐軀,你口稱賊子又是何居心?
“沈家如何,我又如何,自有陛下聖裁,輪不到諸位大人來替天行道!如今陛下未有聖意,我沈家仍是開國功臣,前有丹書鐵券,後有先帝托孤禦旨,諸位大人若仍在此處打攪,就休怪府衛的兵器不長眼睛了。”
話落,王府的侍衛已持刀列隊,在回廊下呈蓄勢待發之态。
“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有人說道。
周賀丹雙手抄進袖子,在暖陽下微微眯起雙眼:“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是非曲直确實自在人心,實在不勞煩諸公在這裡為我夫君蓋棺定論。諸位,請回吧。”
依舊是沈徹聞熟悉的綿軟腔調,即便被當面折辱,周賀丹也能面上挂笑。
往日裡沈徹聞最讨厭周賀丹如此,覺得他這是巧言令色曲意逢迎,可如今聽見他用這樣的态度對答铿锵,将來人的論調一一駁回,沈徹聞從心底生出一種别樣的感覺。
就好像……周賀丹其實也沒自己印象裡的那樣陰險卑鄙。
不速之客烏泱泱地湧入,又很快如潮水般褪去。
阿南紅着眼圈攥緊了周賀丹的衣袖,委屈地說道:“爹爹,父親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
周賀丹蹲身,掏出帕子給阿南擦眼淚:“對,你父親不是他們說的那樣。”
“可他們為什麼……”
“傻阿南,永遠也不要去管别人怎麼說,咱們也管不了。隻要你信父親,你父親他就不委屈。”
周賀丹把阿南抱進懷裡,安撫着受到了驚吓的孩子。
沈徹聞在屏風後面,已經完全陷入呆滞。
剛剛那些對話透露了許多信息,他又不是傻子,已隐隐約約猜到了一些事,隻是不願細想,更不願接受。
在沈徹聞發呆的時間裡,阿南已經被下人帶走,靈堂的門關上,隻剩了周賀丹一個人。
應付方才那群人顯然已耗盡了周賀丹大部分的體力,他跪坐在棺前,撕心裂肺地咳了幾聲,随後上半身伏在棺木上,低聲啜泣起來。
美人哭起來梨花帶雨,連向來讨厭周賀丹的沈徹聞,都一時慌了神,不知道如何是好。
現在出去怪尴尬的,但不出去總不能一直藏在這裡。
正糾結着,一隻白貓不知從哪個角落裡鑽了出來,跑到沈徹聞腳邊,蹭着他喵喵叫了幾聲。
沈徹聞被這大餅臉的貓吓了一跳,總覺得在哪見過。
似乎是去獸苑路上周賀丹抱的那隻,禦賜的波斯貓。
沈徹聞沖着這貓噓了一聲,雙手合十做了個懇求的動作,求這祖宗别叫喚了。
但伏在棺木上的周賀丹顯然已經聽見了貓叫,于是擡起頭,拿手背蹭了下眼淚,四下看了看,而後喚道:“雪團兒?哪去了?”
雪團聽見了主人叫自己,一個彈跳從屏風後沖了出來。
事實證明,貓還是不能喂太肥,健康的事先放一邊,至少在靈活度上會欠缺許多。
比如現在……這該死的貓前腳跳了出去,後腿拖在後面直接踢在了屏風上。
隻聽當啷一聲,屏風倒地。
周賀丹錯愕地與沈徹聞四目相對。
沈徹聞尴尬地撓了撓頭,把手裡咬了一口的甜瓜遞了出來:“那個……吃甜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