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到爹手裡,那必然也到了娘手裡,至于大哥那份,送不出去也沒關系。
甯知序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約莫半柱香的工夫,瞧見一個穿得紅豔豔的貨郎出現在人群裡。
他趕忙扯扯蘇靜蘅的袖子,問:“那個是不是?”
“是!”
蘇靜蘅立刻迎上去,遠遠叫了一聲“楊叔”,那貨郎聽見聲音朝這邊看來,也是一驚,應道:“蘅丫頭!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應該出城了嗎?”
“今日回來看看,下午便要回去了。”
貨郎推着車走到面前,小心翼翼瞥了眼甯知序,問:“這位是?”
“這是我相公。”
甯知序原還沉默着跟在蘇靜蘅身邊,一聽她這麼說,立刻挺直腰闆,輕咳兩聲,故作淡定道:“楊叔好。”
“哦好好!”
貨郎似乎有些為難,打完招呼寒暄兩句就想離開,蘇靜蘅卻拉住他,仔細問:“這兩日可有人家招繡娘做工?”
“沒有!”
貨郎歎口氣說,“蘅丫頭啊,你這事鬧得全城都知道了,我要是再為你吆喝叫賣,那旁人定然不敢買我的東西啊,你相公他——”
“我相公怎麼了?”蘇靜蘅聽他這語氣,臉頰一熱,瞬間覺得有一股氣往頭頂沖。
她知道他想說什麼,無非就是“甯二郎不祥”“甯二郎掃把星”“甯二郎身帶煞氣”這些話。
這些糊塗的傳言别人信也就罷了,他怎麼也信呢?
從前外邊那些針對她娘的傳言到他耳裡他也沒有信過,為何偏偏這次就信了他們的話,難道他從前說過的話都忘記了?
不要從旁人的口中去了解一個人,謠言是傷人的東西,聽信謠言便是殺人的幫兇!
這些可都是他說過的話!
蘇靜蘅忍不住辯解:“我相公好好的,不是他們嘴裡說的那種煞星,楊叔您是好人,您知道我不會騙你的。”
貨郎欲言又止,不敢把話說得太難聽,态度也不敢太強硬,隻說:“他們不待見你相公,連帶着不待見你,我不能讓他們也不待見我,日後幫你叫賣生意的事我就不做了,你重新找人幫你吧,喏,這幾塊帕子也還給你,咱們以後就不要再見了!”
他說完重重歎息一聲,确認蘇靜蘅不會攔着他,才放心離開。
那幾塊帕子攥在手裡,蘇靜蘅氣得頭發暈,但很快冷靜下來,對着甯知序問道:“說别的事的時候你倒是能說,怎麼每次說到這件事,你都跟啞巴了一樣,你倒是解釋幾句啊,就這麼白白讓别人欺負你嗎?”
這是欺負他?
甯知序頗為疑惑。
那貨郎隻是說城裡人不待見他,也沒罵他,沒說他其他地方的不是,說到底隻是有些嫌棄他,擔心他給自己惹麻煩,選擇明哲保身,算不上是欺負他吧。
蘇靜蘅将帕子塞到甯知序手裡,拉着他幹脆離開東市,邊走邊跟他說:“原想着給楊叔些好處,叫他以後再幫我們賣些東西,這下好了,他也不願意和我們扯上關系,看來我們要另想法子了。”
她倒也沒有怪罪楊叔,更沒有怪罪甯知序的意思,隻是可惜,可惜日後不能再和楊叔做生意。
其實來的時候她就做好了準備。
然而真被拒絕,心裡難免還是有些傷心。
“抱歉。”
甯知序被她拉着走,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蘇靜蘅沒說一句話,他心底卻始終不是個滋味。
他又拖累她了。
蘇靜蘅頭也不回,剛才對他有多生氣,這下就有多好說話,皺皺眉側瞟他一眼,然後嘀嘀咕咕說:“行吧,其實倒也沒什麼大事,我知道楊叔為人,他這次拒絕我,回去心裡肯定也不好受,可我不能逼着他幫我們賣東西,以後我們就自己來吧,免得再欠别人的人情。”
甯知序仍垂着頭,蘇靜蘅又同他說:“你别太放在心上,我和楊叔之間的生意沒你想的那麼大,其實就是托他走街串巷的時候幫我吆喝幾聲,問問誰家需要繡娘,他認識的人多,走的地方也多,能為我招來些生意,哪家嫁女兒,哪家娶媳婦,要繡喜被喜帕的,都可以把我介紹給他們,至于繡好的帕子嘛,都是我自己賣的!”
她将楊叔還回來的幾塊帕子塞到甯知序手裡。
“這幾個帕子都是繡的單獨的樣式,給楊叔随身帶着,吆喝生意時若是有人來問,就拿給他們看,若是對我的繡工滿意,便可下定金,第二天我便上門按照他們的要求做繡品。”
“原來如此……”
甯知序輕手撫摸那些帕子,問,“這些手帕你平日都賣多少錢?上門當繡娘又能掙多少,你——平日做這些累不累?”
“不累。”
要是能賣得出去,累點也沒關系,可惜生意不是很好,嫁娶之事不是天天都有,便是有,輪到她頭上的也很少。
帕子有時一天能賣出去好幾塊,有時連着好幾天一塊都賣不出去,畢竟普通人家不需要買太多繡花帕子,而那些富裕人家,都有自己的繡娘,不用買她這街頭小販的帕子。
甯知序沒等到回答,摸了摸衣服荷包,然後抓起蘇靜蘅的手,拿出一枚玉戒指放在她手心,問:“這個夠不夠?”
“嗯?”
蘇靜蘅不解。
甯知序局促道:“這個,夠不夠你為我繡兩個月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