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剛過十二點,校門口便湧現了一片黑壓壓的人頭。
劉淑華被羅倍蘭提前趕走,去血透室陪羅湖生。
說實話,一個人在店裡忙活确實有些吃力,即使羅倍蘭在上午便炒好了碼料,分好了每一碗粉的用量,可客人各有各的要求,誰要加辣,誰不吃香蔥,還有誰誰誰要打包的,細碎的麻煩事一大堆。
十二點往後的一個小時是最忙的,羅倍蘭感覺今天中午來吃的學生比以往幾乎要多出一倍,羅倍蘭到最後還重新下鍋炒了幾份料,颠勺颠得她有些懷疑人生。
到了一點半,羅倍蘭才閑下來,得以喘息片刻。
她還要收桌子,洗碗,在這之後還要拖地。
光是想想,羅倍蘭便感覺自己的胳膊已經有些發酸了。
一中每天中午都會放一會兒廣播,羅倍蘭記得她還在一中上學那會兒是可以點歌的,每到一點廣播就會關閉。
今天中午的最後一首是英文歌,很好聽。
拖地的時候,羅倍蘭腦中依舊不忘那個旋律。可惜她英語在上學的時候就不好,堪堪過及格線,運氣好一點兒的時候能考一百多分。
她隐約記得聽到幾個拉長的單詞,拉長的尾音配上悠揚的旋律很抒情。
羅倍蘭隻能辨認出歌曲的最後一個單詞是“sleep”。
如果林瑜在就好了——她愛在開車的時候放英文歌,她說不定聽過這歌。
她把店裡最後的一片水漬推出店外,污水順着台階滴滴答答地落在人行道上,太陽高懸在天上,溫度已然不複前兩月的毒辣,但天氣幹燥,水蒸幹的速度不會慢。
羅倍蘭把拖把在水桶裡洗完最後一遍,實在累得有些脫力,晾好拖把後,暫時再沒有多餘的力氣處理那一大桶髒水。
說是讓林瑜晚上來這吃,但總不能真讓林瑜晚上光在這裡嗦粉,左右這個點沒客人,羅倍蘭幹脆拉了卷簾門,揣了些錢去買菜。
在公交車上,羅倍蘭在心裡複習起林瑜的口味。這件事她記得很清楚——素的不能放辣椒,葷的不能不辣,西紅柿炒蛋隻吃鹹口的,粽子無論如何隻吃甜的,不吃香菜,但愛吃香蔥和胡椒,蔥段切大塊了不吃,蒜隻吃蒜末,蒜末必須入味。
還好,不算挑……
剛剛林瑜給她發了信息,她起的晚。
她說她會早點來,好錯開學生的用餐高峰。
林瑜用一個下午給羅倍蘭畫了一副水彩畫,她有一點兒私心,雖說是給羅倍蘭準備的生日禮物,但她總忍不住把自己也加進畫裡。
這樣的私心貫徹了許多張。
這張是她和羅倍蘭一起喂魚的的畫面。
林瑜小心勾勒着羅倍蘭修長的手臂,畫面上的兩個人挨着肩膀蹲在鵝卵石鋪的小路上她有意把她們交疊的手臂畫的模糊。
勾勒出線條的筆觸模糊,落在林瑜的眼裡顯出幾分暧昧的影子……
她敢笃定羅倍蘭看不出來她對她的意思,但她依舊不敢把這些夾在給她的禮物裡給她送過去——林瑜清楚自己隻是借着準備禮物的理由滿足自己的私欲。
林瑜的臉有些發燙,耳尖兒被上湧的氣血沖得火熱。
畫完了人物的部分,林瑜有些坐不住,一看時間才三點半。
她沒辦法,左右後半張她畫不下去了,她索性起身把房間的裡裡外外都收拾了一通。
與其說是收拾屋子,不如說是滿屋子亂竄,把左邊的東西挪到右邊,再把右邊的物件騰到左邊,好不容易才捱到了四點鐘。
臨走前,她最後對着鏡子确認了一遍妝容,她的劉海已經長得有些紮眼了,臨走前,她拿了兩個發卡把劉海别到了耳後。
林瑜下公交車的時候,學校剛好響起了倒數第二節課的下課鈴。
店裡的卷簾門不像往常被一絲不苟地卷起,轉到十一月份的夕陽斜斜地想照進店裡,卻被半拉的卷簾門擋住了一小半,暖黃色的光和門簾擋下的陰影把羅倍蘭分割成了一暖一冷的兩個色調。
羅倍蘭趴在桌上睡得正熟,桌面上鋪了一張報紙,挂壁式的風扇扇葉嘩啦啦地轉,風扇開了擺頭,每次轉到羅倍蘭的方向都會将她紮起來的馬尾輕輕吹動,她身旁的凳子上還有兩個紅色塑料袋,一截綠葉從袋子敞開的口子露出來。
林瑜躬身進去,蹑手蹑腳把大黃放好,在挨着羅倍蘭的位置坐下。
店裡彌漫着淡淡的、混着清潔劑氣味的潮濕氣味。
林瑜往後廚望了望,沒人,劉淑華大概是配羅湖生去做透析了。
羅倍蘭一半的臉都埋進折疊着的臂彎裡,一縷發絲垂落在她露出來的那邊側臉上,随着規律的呼吸被一下一下地吹動。
林瑜伸手,動作輕柔地替她撩開了那段發絲。
她注意到羅倍蘭的眼下多了一片淤青。
她很熟悉羅倍蘭的作息,這段時間她都很累,大概率沒睡好。
林瑜給羅倍蘭買的祛疤膏是大管的,可算下來這麼久了,擦得再慢,到現在也應該要用完了。
羅倍蘭的手一半被格子襯衫遮住了,剩下一半埋在另一條胳膊下面,林瑜看不到那塊兒疤。
林瑜想讓羅倍蘭再睡一會兒,沒打算把她叫起來。
看着熟睡的人,倒也不覺得無聊。
如果羅倍蘭睡到五點二十還沒醒,林瑜就把她叫醒,帶她去學校附近新開的快餐店裡吃頓炸雞。
前幾天有學生打包了炸雞帶到畫室裡吃,很香,她出言提醒了那個學生,卻也有些饞,便多留意了一眼包裝袋上店鋪的名字。
羅倍蘭呼吸音突然加重,一轉頭,羅倍蘭已經坐起來了,但眼睛還緊緊閉着沒有睜開,看樣子不是很願意醒來。
羅倍蘭坐着伸了個懶腰。
林瑜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羅倍蘭的五官幾乎都要皺在一起了,表情看着苦苦的,但是很可愛。
羅倍蘭又在心裡掙紮了一會兒,她還是勸服自己睜開了眼,眼皮剛剛掀開,林瑜的輪廓在她眼裡還是模糊的,她又把眼睛閉上了,懷疑是不是自己還沒睡醒。
“還想接着睡嗎?大黃我都給你帶來了。”林瑜的雙手搭上了羅倍蘭的肩膀,輕輕的左右搖晃着。
直到這一秒,羅倍蘭才确認自己暫時還沒睡傻。
“哪兒呢?”羅倍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