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已經記不清這是連續第幾個早上踏進這家早餐店了。
頭頂的電風扇葉片呼啦啦地轉,攪動着頭頂白熾燈的光。林瑜面前的桌面被映射出油膩的光澤。
早餐店的布局很擁擠,滿座時即使側身也難從店鋪一頭擠到另一頭。好在現在店裡隻有她一個人。
這是林瑜刻意挑選的時間,這個時候,學校的學生剛好吃完早餐趕早讀,她想看的人也還沒走。
這家店的老闆娘看着五十來歲,留着一頭利落的齊耳短發,微胖。她站在櫃台後面,手上正快速寫畫着什麼。
林瑜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她嘗試繞過老闆娘的身形觀察廚房裡另一個人。
林瑜已經觀察她好多天了。
或者說,偷窺。
那個女孩很高,人也清瘦,今天紮着低丸子頭,但偶爾是低馬尾。她很漂亮,是那種極具辨識度,放在人群裡紮眼的漂亮。
做好一碗粉并不費多少功夫,林瑜隻看見她的背影忽閃了幾下,一碗湯粉就端到了林瑜的面前。
粉的味道中規中矩,但是泡過湯的炸蛋味道很好。
林瑜把吃粉的速度刻意放慢,偷偷用餘光觀察那個女孩。
她的皮膚很幹淨,皮膚上有被曬過的痕迹。她的動作很麻利,倒湯,收碗,擦桌面,一氣呵成。幹脆利落得和她的外表有些違和。
她看着很瘦,可動作時手臂也會顯出隐約的肌肉線條,雖然不像男人的那樣剛硬,但也依舊分明。
林瑜曾看見她單手拎着一大袋東西也走的健步如飛。
也許是林瑜看的太久,女孩原本低垂的頭看向了林瑜的方向,錯開林瑜的視線回看着她的輪廓。
林瑜的反應慢她兩秒,依舊看着女孩的不停動作的手臂。當林瑜察覺到什麼,下意識擡頭時,女孩已經收回了目光。
女孩收拾完店裡的桌子,轉身回了後廚。
沒一會兒便傳來了鍋鏟翻炒的聲音,聞着很香,也辣的有些嗆鼻。
她在炒中午要用到的碼料。
女孩看着約莫二十歲上下,林瑜推測女孩應該是放暑假的大學生。
她管老闆娘叫“舅媽”,應該是親戚家裡來幫工的小孩。
林瑜觀察過她穿的衣服,不過她的搭配貌似永遠繞不開那幾樣:白T,牛仔褲,帆布鞋。
她是來這裡打工賺零花錢嗎?
吃完粉,林瑜找老闆娘結賬,女孩這個時候從廚房出來,把林瑜的桌子又收拾了一遍。
林瑜突然意識到她為了偷窺人家而制造的“卡點”或許為她帶來了多餘的麻煩。
于是,這些天林瑜試圖忽視的,來自偷窺的罪惡感,此刻被這一丁點的自責打開了閥門,莫大的愧疚感一股腦全湧出來,霎時便沖得她面紅耳赤。
和女孩擦身而過的瞬間,她突然回頭朝這邊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林瑜通紅的臉上。
她突然開口了:“我不小心多加辣椒了嗎?”
“沒,我……我是被湯嗆到了……”
聞言,女孩挑了挑眉毛,輕點了一下頭。
店裡的空氣感染了粉湯的熱氣,林瑜已經起了一層薄汗。
出了店門,走在路上,她稍稍撩開劉海,讓清晨的風吹過額頭,以此獲取絲絲涼意。
七月早晨的溫度還不算高,邊走,林瑜的思緒飄忽着,飄回到初遇這個女孩的那個晚上。
那天林瑜剛結束給特長生的美術指導,一個人走在連接學校後門的小路上,家和學校離的不算太遠,她不必要住學校的教職工宿舍。這條路的路面不算平整,林瑜也不經常抄這條近路。
本來是一個普通的晚上,但不知什麼時候,林瑜發現路上不止她一個人。
身後的人始終和林瑜保持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腳步聲拖沓而雜亂,偶爾吹過一陣風,帶起一陣酒精味。
那是林瑜第一次真真正正接觸喝得酩酊的醉漢,她獨自走在黑暗中,本能地覺得心慌。
這是一條從學校後門通往馬路的狹窄小路,沒有路燈。
她攥着手提包背帶的指關節用力過猛,緊得一陣發麻,另一隻手握着手機,屏幕界面停在撥号鍵盤的界面,盤算着一有不對勁就立馬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