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輕松溫暖的時刻,他想再多享受一會兒。
“會不會研墨?”崔璟低頭問了一句。
白雀搖了搖頭。
崔璟不滿地啧了一聲,擡手往硯台裡加水。
白雀攥着赤色衣襟,一錯不錯地看崔璟研墨揮毫。
在白雀看來,能識文斷字就很厲害了,那些能寫字作詩的人更是了不得。
他不知道崔璟在寫什麼,隻覺得那紙上的字很漂亮,跟···寫字的人一樣漂亮。
崔璟早将詩集換成了兵書,正在專心緻志寫注,根本沒發現懷中人崇拜的眼神。
不知過了多久,崔璟看完一卷書才發現懷中人睡着了。整理完注稿,崔璟一把将人抱到床上,安然入睡。
許是昨日辛勞過度,白雀被屋外響動驚醒才緩緩睜開眼。
白雀揉着酸軟腰肢,打開櫃子認真挑衣裳。
看着滿滿一櫃的金貴衣裳,白雀百感交集。
以前他沒有好衣裳,也不能由自己挑衣裳,他也不想為了接客挑衣裳打扮。
如今他卻想認真打扮。
璟郎說他穿紫衣好看,可寒英隻送了一身紫色的,昨日還弄髒了。
白雀咬了咬唇,回回見璟郎他都穿着紅衣,想來他喜歡豔麗顔色。
千選萬選,白雀選了一件海棠紅的綢衣,輕柔妩媚,嬌豔非常。
推開門扇,崔璟舞劍的矯健身姿便闖入眼簾,白雀怔了一瞬,退到廊柱後偷看。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寒英和啞奴提着食盒進來,見崔璟還在練劍,寒英心疼道:“主人,都一個時辰了,吃了飯再練吧。”
“閉嘴——”
長喝随風而去,長劍劈開烈風,崔璟十六歲便跟着廣陵王在戰場上摸爬滾打,眼尖敏銳,早就發現白雀在柱後偷看,隻是不想中斷劍式,這才沒有搭理,
寒英歎了口氣,提着食盒去了小廳擺飯。
“阿嚏——”白雀吸了吸鼻子,将手縮到了衣袖裡。
“你是傻的不成,冷着了不知道進屋?”崔璟挽了個劍花,将破霄收回,崔氏一百零八劍中斷在了一百零五式。
長劍入鞘,崔璟扯開衣襟散熱,大步走向廊柱将冰冷粗燥的手納入掌心。
烈火遇上冰棱,白雀被燙得心熱。
崔璟拉着人進了溫暖如春的内室,昨日他清醒着與小東西雲雨,人如其名,這隻雀兒身量纖細,哪裡都小,服侍自己着實受了些苦,何況這隻雀兒本就瘦削體弱,若再着涼生病隻怕摸着就隻剩一包刺了。
“被我練劍吵醒了?”
“沒有,現在……已經大亮了,該起來了。”
崔璟見他又紅了臉,心道小東西娼妓出身,怎的這般容易害羞,他愈發覺得有趣,起了逗弄心思,“哦~原來如此,你站在廊柱後面做甚?”
“沒,沒做什麼?”
“沒做什麼?”崔璟湊近了些,近得眼睫毛似乎能掃到雪白臉頰,“我方才明明瞧見你在看我,雀兒,你看我做甚?”
“你舞劍好看呀。”說罷,白雀的頭低得埋到了自己懷裡。
崔璟聞言一愣,旋即抿唇輕笑,“哦,怎麼個好看法。”
“唔,像戲文裡的将軍。”崔璟的身姿刻在了白雀腦中,
漂亮、淩厲、潇灑。
崔璟笑道:“我本來就是将軍。”說着他見白雀擡起頭,眼裡盡是迷醉崇拜,崔璟不禁心情大好。
“不過一個四品将軍,算不得什麼,我遲早會封侯拜相。”
崔璟過完年才加冠,正是建功立業的好年華。他十六歲為官,仕途坦蕩,風光無限,雖說性子驕傲跋扈,但封侯拜相這等狂言從未在人前說過。
不過他也才二十,那裡能完全斂下傲氣,對着自己新鮮熱乎還沒見過世面的小男寵,他的自信、自傲、自負全然不加掩飾。
白雀見崔璟笑得恣意漂亮,覺得璟郎好厲害,但心裡不免打鼓。
這樣厲害的人怎會喜歡上自己?
崔璟從小衆星捧月,恭維阿谀不知聽過見過多少,心裡早泛不起波瀾。可白雀清澈眼眸裡流露出來的愛慕、欣賞、崇拜,是那樣純粹,那樣熱烈,隻一瞥他便覺得渾身舒坦。
崔璟看得心癢,将人拉到自己腿上,擡起小巧下颌,“餓不餓?”
白雀仰着頭,臉頰泛着一層薄紅,“餓了。”
“那咱們去吃飯。”崔璟将人抱起,笑得輕挑,“後面還疼不疼?”
白雀環住崔璟脖子,輕輕搖了搖頭。
寒英見崔璟抱着白雀來,無奈笑笑,心道主人新得了玩意兒,正新鮮熱乎,看來那孩子伺候得還算盡心,等主人膩了,可以多給些賞賜。
崔璟抱着白雀坐下,沒有放開,白雀就着崔璟得手吃完了飯,然後又被抱回了床上。
崔璟覺得喂白雀跟喂兔子馬兒一般,是個解悶兒的趣事。可白雀卻覺得崔璟對他千般疼惜,萬般寵愛,心裡十分甜蜜。
兩人在小院度過了绮麗黏膩的兩日,崔璟休沐結束便回了軍營。
送走崔璟,白雀坐在屋子裡發呆。他從小做活,現在崔璟不許他做粗活,崔璟也出門了,他連飯也不必做了。
一屋子冷清,當真難捱。
白雀躺在床上,明明已經孤獨了十五年,這才幾天他竟然不習慣了。
崔璟的聲音,崔璟的笑容,崔璟的身姿,如潮水湧入腦海。
崔璟為何喜歡自己,已經不重要了。
在崔璟身上他第一次嘗到了被喜歡,被珍惜,被捧在手心的滋味。
這種滋味他不願舍棄。
突然,門扇打開,寒風灌入室内,白雀騰地坐起身。
是他回來了?
白雀期待着。
原來是啞婆進來添炭火,添完炭火,房裡又隻剩下寂靜。
白雀突然心裡一顫,原來沒有他在身邊竟如此明顯。
此時此刻,他心裡的寂寞孤獨比以往難捱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