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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蕭弘辰真沒心眼子,還是蘇雪心眼子太多。
蘇雪看着一大院子的士兵,隻覺得無語。
确實都是蕭弘辰的故交,這些人都是曾在遼東軍中服過役的兵将,但他們确實不是蘇雪以為的那種故交,這裡軍銜最高的也就是守東城門的周越,千戶,上一世在蘇雪死前這人終于進了錦衣衛,但也沒什麼作為。
其餘的更是各類雜兵,衙役,蘇雪覺得記下這些名字實在是對自己大腦的一種浪費。
他抱着手臂站在角落看着這一大幫人,自己帶人準備的宴席對這些半輩子隻能跟在首領邊上喝湯的小兵來說絕對是罕物,更别提那些隻有他們内府路子才能拿到的那些好酒了。
請這些人吃飯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蘇雪實在想不通,隻能盯着喝得臉都通紅的蕭弘辰。
說是宿敵,但是上一世蘇雪也不太了解蕭弘辰。
賢妃對他有恩,他在朝堂上處處提點蕭弘辰,可蕭弘辰就突然起了反心,在萬壽宴那天,先控制了司禮監,又奪了錦衣衛的權,率禁軍把整個皇城一圍,就這樣逼着聖上寫下了禅位诏書。
雖然奉為神明的聖上低了頭,但是司禮監掌印卻很有骨氣,甯可撞向刀劍也不肯在那封诏書上下印。蕭弘辰就這樣一個不肯殺一個,殺到了蘇雪身上。
蘇雪看到被綁在地上的皇後和太子殿下,看到滿眼通紅流着眼淚哀求的聖上,為那封诏書蓋上了印,也真正成了内府的叛徒。但即使有這樣大的功勞,他依然沒有成為司禮監掌印,甚至禦前伺候的資格都沒有,受累又不讨好,他在内府的地位變得尴尬不少。
但蘇雪不在意這些,他早在蓋印的那一刻就對蕭弘辰起了殺心,之後五年持續而隐蔽的刺殺不斷,樁樁件件查起來都有點蘇雪的手筆在裡面。但蕭弘辰強悍得跟真有什麼兇神庇佑似的,怎麼樣都死不了,直到那次蘇雪實在絕望趁蕭弘辰入睡真的用匕首刺過去這事情才算有個了結。
死的輪到蘇雪了。蘇雪嚴刑過後被拉到垂拱殿裡,被關在籠子裡像狗似的待了好些日子。這還是那個新的東廠都督想出來的好主意,說是讓蘇雪好好看看皇上勤勉的樣子就能反思自己的錯誤了。
但蕭弘辰很明顯沒辦法真的把蘇雪當狗一樣視而不見,等有一天他讓所有人都離開,便來到籠子前,盤着腿問蘇雪,“蘇雪,你當真覺得朕不适合做皇帝嗎?”
蘇雪當時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做皇帝這事情有什麼适合不适合嗎,“你繼位不正,就該死。”
蕭弘辰輕蔑一笑,“朕确實不該跟一個閹人讨論這些。”
“我讀的書不多,但是我知道,适不适合當皇帝是應該要百姓來評斷的,”蘇雪也受夠這日子了,心想早死早托生,最後打算出口氣,“你進京十七年,真嘉三年的饑荒,真嘉五年的邊境之禍,甚至真嘉六年的南越大戰,你一樣都沒管,無非就是想削弱國力,好成功篡位。”
“我……”蕭弘辰的眼睛瞪大,“朕是要等……”
“等什麼,等你自己上位好重新來過嗎?”蘇雪冷笑,“那你看現在你等到你想要的太平盛世了嗎,各地都在打着勤王的旗号發動叛亂,光是分裂鎮壓他們都讓你的國庫不堪受用了,你就算想真的做出點什麼現在還有機會嗎?”
“你自己覺得你适合做皇帝嗎?”
蕭弘辰一擡起手來,蘇雪閉眼睛,他還是怕的。
但是蕭弘辰沒說什麼,隻是讓人把蘇雪放出來,送到自己永遠看不到的地方。這話說得太暧昧,直接被錦衣衛指揮使認為送上西天了,蘇雪三十四歲的生辰就這樣擱閻王爺面前過了。
……
“多謝。”
蘇雪的脖子一顫,才發現蕭弘辰又一次毫無聲息地來到自己的身邊。
“王爺……”蘇雪正想靠行禮拉開兩人的距離,蕭弘辰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蘇雪默默吸了口氣,聞到的确實蕭弘辰身上隐隐的酒味。
桃花和梅子的味道。
“蘇雪,”這還是這一世蕭弘辰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清朗透亮,他抓緊了蘇雪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露出一排白牙,笑得眼睛都眯在一起,“多謝你。”
蘇雪也不敢動,就直直看着蕭弘辰。
他看蕭弘辰沒轉幾桌啊,就喝這麼高了?
“你不知道,”蕭弘辰這會也不跟烈女上身似的了,反而一個勁往蘇雪身上湊,嘴唇都快要貼到蘇雪臉上,“他們說從來都沒有吃過這樣好的酒菜。”
這又不稀奇,蘇雪真是讨厭跟醉鬼說話,好看的醉鬼也不行啊。
“他們出生入死那麼久,第一次吃這樣好的酒菜。”
“……”
蘇雪垂下眼,“王爺,奴婢隻是舉手之勞而已。”
“多謝你。”蕭弘辰傻傻笑開,頭甚至直接靠在了蘇雪的肩頭。
天啊,這人不是長在兵營的嗎,一直是這樣的酒量嗎?
“蘇公公,王爺這!”
見林楚楠走過來,蘇雪翻了一半的白眼緊急叫停,他皮笑肉不笑,“王爺像是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