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異鄉人,大失敗。
努力咀嚼口中的團子,蓮短暫閑置的大腦開始處理起不怎麼需要算力的事情。
大家總喜歡默認,當一個女人有了孩子自然而然就成了母親,所有的愛都是理所應當的,如果沒有無怨無悔的奉獻和犧牲那便是失職,而對于男人,則完全是另一套判斷标準,理解父親的愛是孩子終生的課題,如果不承認它的存在那便是不成熟的表現。
遺憾的是,這兩者至今也不在他的識别範疇内,但有時候人類某種并無定性可言的舉動又隻能用同樣不可測的東西進行論證。
咬住最後一顆的同時将簽子抽出來放到一邊,自己對食物談不上什麼喜惡,實在要說的話隻是一類維生道具,不過這應該不是件特别有所謂的事,很多嘗不太出區别又或是另有所好的人也不怎麼重視口腹之欲。
所以在宇智波斑突然問他‘有什麼不吃的嗎’的時候,千手蓮就非常意外,自己甚至從沒評價過任何一樣入口的東西。
回答了沒有之後,宇智波斑又繼續盯着他看了一息的功夫方轉身離去。
等從宇智波斑手裡接過今日份的吃食,蓮才發現好像有哪裡不對,看了看宇智波斑自用的那份,更加确信不是自己的錯覺。
見他往這邊看,宇智波斑挑眉,并表示有什麼不滿意的是你自己說沒忌口的。
對此千手蓮搖搖頭,他倒不是不愛吃團子,當然,也不是愛吃,隻不過在自己的認知裡這種點心終究屬于甜品的範圍而不是主食。
實際上,雖然将蓮當作計劃中必需的備用道具,但宇智波斑并不是沒有照料孩子的經驗,在那段說漫長卻也短暫的戰争歲月裡,弟弟們的身上被他傾注了作為忍者之外幾乎全部的感情。
尚在襁褓中的、剛學會走路的、能拿起武器就前往戰場的...被殺的、幸存的、永恒的的萬花筒...
宇智波斑的确如千手蓮所想是個志存高遠于飲食沒有特别追求的人,但他還記得弟弟在小時候喜歡的食物。
為了實現計劃而利用他人是無可厚非的,既然要利用他人的生命,就沒道理單單把感情排除在外,宇智波斑不是工于心計的人,但不屑于做不代表做不到。
這幾日的時間他沒有創造所謂父子親情的興緻和打算,自兒時起就有父親在身邊的孩子尚且感受不到,沒道理萍水相遭的兩人就能觸發。
但這不代表宇智波斑沒有觀察過蓮,少年不僅在情緒表達上幾不外露,甚至在對事物的喜惡上也是如此。
每次吃飯的時候蓮總選擇和他一樣的食物,頂多在分量上有所減少,起初宇智波斑認為是子對父的模仿,但很快他就發現事實并非如此。
少年完全是自己不選,這反倒引得宇智波斑有些好奇,要知道雖然不表現出來但宇智波往往會在某些選擇上有強烈的傾向,不管怎樣是絕對不會随波逐流的。
加之找到外道魔像後心情不錯,于是借這次帶餐回來進行試驗,特地選則甜食也是,絕對沒有哄孩子的意思。
千手蓮把簽子收攏,指尖的麻痹還沒完全退卻,再一次反省自己,除了錯失良機,還因為身體素質問題倒下以至于沒能去有人煙的地方吃飯也是十分失策。
其實在宇智波斑進入地窟并找到神樹本體之前千手蓮就先打開了直死魔眼,結果陷入思索的不到半秒,就失去了下手的可能。
于是當宇智波斑問他發現了什麼的時候,也隻好如實作答,‘這隻是一具空殼’。
對此宇智波斑反而表現出滿意,千手蓮懷疑他早先就對情況有所預料,但有意無意地未對自己說明,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埋怨,信息差也是魔術師對決的關鍵。
他的直死魔眼與遠東的另一雙有所不同,處于開啟狀态看到的隻有‘死線’和‘死點’,具備這些‘死’的事物本身反而看不到與盲人無異,被醫院誤診心因性失明後,僞裝成的心理治療師蒼崎橙子接手了作為病患的蓮。
不過長時間接觸這樣的‘死’,千手蓮倒是掌握了一定逆推事物存在的能力。
由此,在看到神樹殘骸的時候,他就意識到那其中沒有‘内容物’,沒有相關經驗的情況下,千手蓮無法保證将它切除後異聞帶會被剪定,萬一殺掉外殼結果卻導緻空想樹無法被真正砍伐就壞了。
禍不單行,要離開時他突然失去平衡,想用手臂支撐時發現肢體末端處于麻痹,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副身體與自己轉生前的不同,去看常規外的‘死’是有代價的,超負荷的軀殼需要時間‘冷卻’。
被扶、還是說拎起更合适呢,總之對于宇智波斑的詢問,‘觀察神樹用眼過度’這是個半虛半假的标準答案,應該不會被懷疑,很多魔眼持有者都會面臨的困境,而且越是上乘的魔眼最終越會落得失明的結局,就算是異世界也不能免俗,異常的器官逐漸無法和身體适配是常态,當然,如果偏離人類的境界那就要另說了。
所以宇智波斑聽完後有些複雜眼神,他隻當是nc級魔眼持有者的某種共感。
雖然恢複行動所需的時間比預計的長,但宇智波斑卻特地要帶食物回來,如果他問自己想吃什麼蓮會一如既往的要一樣的,但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來了這一點,宇智波斑問的是不吃什麼,蓮既沒有忌口也沒有拒絕的理由,由是回答沒有。
事已至此,飯也吃完了。
人為的入口處已經披上了雨幕,天和地,以及之間虛實穿行的水線,是将它們縫合還是分割了呢。
蓮不由得聯想起自己所目睹的不計其數的‘死’,轉生後他一度以為不會再看見那樣的世界,奇怪的是,直死魔眼還是逐漸恢複...不、更像是變得可控了...
現在他能自主切換看得見‘死’和看不見‘死’兩種狀态,負擔沒有消失可已經極大提高了他的生存質量,估計讓蒼崎橙子知道了都要說‘醫療奇迹’,蓮暫時找不出原因,但與其是盡一切可能好好活着已經成為絕對規則,倒不如講,硝子是他的存在信條。
實際上,蒼崎橙子得知全部經過後給出的結論是‘愛(詛咒)創造奇迹’。
人類這個物種本質上是在自己的軀殼裡孤獨地做夢,他們可以極度不相關,但也會有特殊的例子。
這幾日的時間内,已經夠讓千手蓮把千手柱間講給他的故事從另一個角度再聽一遍,哦,還包括續集。
巧的是,他們在尋找被稱作外道魔像的神樹殘骸過程中,有一次從雷之國的忍者嘴裡問出了意料之外的情報。
準确說是對方主動吐出來的,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間雖然表面上陰陽兩隔,但他們之間的關系就像矗立于終結之谷相對而立的兩座雕像一樣,提起之一就避不開之二。
那個忍者也許是出于恐懼下的自暴自棄,也許是出于垂死掙紮想要一線生機,看清不緊不慢走上前來驗收作業的宇智波斑後,原本敗于少年的不甘立刻被其它情緒取代。
甚至還未等兩位兇手開口,就語無倫次說起自己得知的最新消息——千手柱間病重、命在旦夕。
其實打從一開始千手蓮就沒有殺任何人的打算,反倒是宇智波斑聽完後了結了對方。
蓮對此有些意外,即使宇智波斑一直對他的不殺有所不滿,但從未親自動手過,就像不屑理會丢給孩子的玩具的大人。
他們從火之國出發,宇智波斑事先知道嗎,如果不知道,他殺了那個忍者是出于對诋毀千手柱間的憤怒嗎,如果知道,他殺了那個忍者,難道是為了抹去最後一點洩密的可能嗎。
千手蓮不能從那個沉默而冷峻的男人身上得出任何确切的答案,相比之下,自己這個好歹有血緣關系的兒子反倒更像個外人。
仔細聽了那個雷之國忍者所說的情報,确認對方沒說錯名字後,他的第一反應是宇智波斑不會給人吓傻了吧。
處理死徒的過程越往後意識就變得越薄弱,但自己還清楚的記得,以直死魔眼的狀态看清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間的畫面。
在月下,千手柱間的‘死點’幾不可見、‘死線’更是細得要命,這麼說簡直像冷笑話。
蓮甚至懷疑自己是見到真祖或是被真祖轉化的死徒了,說是怪物完全不為過,從業封印指定執行者多年,再異端的魔術師身上也不存在那種細若遊絲的‘死線’。
和他這副好像沒遺傳到什麼好處的身體不同,千手蓮完全沒法想象千手柱間生命垂危的樣子。
如今神樹殘骸已經找到,今日過後就要和宇智波返回火之國,目的地則是宇智波斑所說的南賀川神社。
通過魔術直接用手中的簽子引火,點燃一旁的木柴,千手蓮突然想起什麼,開口道。
“請問您,以前想過自己有了孩子會怎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