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齡由衷道:“好快的支援,羅萬象鎮的反應速度十分出衆。”
這樣快的支援速度實在少見,必得有極其幹練的管理和行動能力才能做到,即便是蘭齡從前,也隻在自己門派見過這樣快的支援速度。
因為掌門蘭金錯行事嚴正,半點差錯都不許出,和十四洲的陸寒秋相比,就連陸寒秋都能稱得上靈活講理。
這一回桃靜崖卻不笑了,隻是抿唇勉強彎了彎嘴角:“羅萬象鎮離這裡很近,近來掌門教導門派上下要整肅迅捷,修士們當然銘記于心,行動更利落了。”
蘭齡和厲驚春帶着受傷的老道往杏林去,現在他們已經可以禦劍了,到杏林用不着多少時間。
杏林多溫泉,環境比十四洲要熱,草木也更鮮綠茂密。
二人帶着老道穩穩落在杏林派門前,杏林弟子立刻進門通報。
杏林門口有許多擔架,方便來求醫的重傷者使用。蘭齡和厲驚春把老道放在擔架上擡了進去,路途颠簸,老道也回來了些力氣。
蘭齡聽見擔架上傳來一陣哎喲聲,低頭一看老道的眼睛已經有氣無力地張開。
老道虛弱地呻吟:“道——友——這是哪裡?”
蘭齡:“你醒了。不要擔心,已經安全了,這裡是杏林,馬上就會有醫修為你治傷。”
老道混濁的老眼裡滾出熱了,如蒙大赦:“太好了,多謝道友救我,多謝。”
蘭齡:“不必客氣。”
老道伸出瘦得如同枯枝一般的手,哆嗦着神金懷裡,掏出一把黃色的東西想塞給蘭齡。但是他已經沒力氣了,拼盡全力也隻能舉到半空。
老道聲嘶力竭道:“道友,快拿着。”
蘭齡忙接過:“這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嗎?如果不嫌棄可以交給我,有什麼急事我可以幫你處理。”
老頭咬着牙,用臨終托孤的語氣道:“道友,這是我師門傳下的極品避鬼符!多謝你救我性命,老道我沒有别的,唯有此物寶貴,都贈予道友了。”
蘭齡:“不......”
老道:“道友看不起我!”
蘭齡:“沒有這個意思。”
老道:“道友!”
蘭齡無奈接過,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說什麼,但還是沒說。
厲驚春涼飕飕的聲音飄來:“老道,你這避鬼符這麼厲害,在梁宅裡怎麼不用?”
老道忽然嗚一聲哭了:“我用了,沒用啊!”
厲驚春立刻就要把擔架扔地上,蘭齡攔着他安慰道:“好的好的,别擔心,先治傷。”
杏林有弟子出來接手了老道,一個小醫修看了一眼老道身上的花,深吸了一口氣,咋着舌頭跑了。
另一個氣質溫柔的女弟子道:“二位真的不在杏林休息片刻吧?”
蘭齡搖搖頭。
就在這時,身後傳出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走什麼,在這呆着吧,反正馬上還有事。”
女弟子笑道:“鳴镝師姐。”自行退去了。
燕鳴镝從廊後走上來,意有所指道:“你的事我師父和我說過了,沒想到你我之間還有這樣的緣分,這一次多謝你們救我性命了。”
燕鳴镝壓低聲音:“我派掌門傳書,請十四洲谷寒濤長老上門,感謝他為杏林除害,我師父以答謝你們救我性命為由,也請了你們。不多時谷寒濤就會過來。”
厲驚春道:“谷寒濤不是傻子,燕回天兇名在外,他會乖乖送上門來等你們殺?”
燕鳴镝:“殺他,當然不能直來直去,這個你不用管,我師父說她會給我們機會。”
燕鳴镝狠厲地笑了笑:“這麼多年,可算是找到這個雜種了,想到終于能親手殺了他,還真是期待。你也一樣吧?”
厲驚春:“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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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鳴镝給蘭齡和厲驚春準備了劍,這些佩劍大多是外面野路子流傳的無主之劍,用它們殺人不會暴露蘭齡和厲驚春的身份。
燕鳴镝自己也配了一把刀,他們到底都是仙門中人,所作所為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如果不慎被發現,就可能發展成各門派之間的争鬥。
仙門百家看似平靜如湖面,實則每一家都暗藏着自己的心思。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每個門派都渴望能夠憑借能力站在其他門派的頭頂,号令百家,風光無兩。
譬如如今的羅萬象鎮,便是仙門之首,十四洲派想請羅萬象鎮幫忙,就必須聽人家的調遣,說派弟子支援就要派蘭齡和厲驚春去,十四洲隻能從命,仙門百家,無人能與羅萬象鎮相抗衡。
蘭齡和厲驚春聽安排進入正廳之内,便見一位白發飄飄的憨厚仙翁坐在首位,左手座下侍立這一個神色肅穆的男子,這男子年紀也不小,看着和燕回天、祝寒枝都是一派的,衣冠嚴謹,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緊緊貼在腦後,遠遠望去像是尊石刻的雕像。
蘭齡都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幾眼,不為别的,因為他每一個神情和動作都活像是計算好了,有人問候他他便點頭回禮,無人問他他便靜靜站在一邊,就連回話時的神情都一般無二,仿佛不會因為來者是誰而産生絲毫波動。
而白發仙翁右手邊站着的,正是燕回天。
那神色肅穆的男子和燕回天地位應該相差不大,至少也是一個長老。
厲驚春對蘭齡耳語道:“那是杏林白叡,燕回天的師兄。此人因刻闆出名,墨守成規、毫無變通,也因此在醫術上成就不大,與燕回天相去甚遠,與白叡相比陸寒秋都算得上是通情達理。”
蘭齡和厲驚春坐在小輩的位置上,燕鳴镝也在他們周圍,略坐了片刻人就到齊了。
原本蘭齡以為杏林隻請了谷寒濤來,但這一段時間裡,各門各派竟然都來了不少,反倒讓蘭齡有些許疑惑。
難道燕回天想當着仙門百家的面殺了谷寒濤?
燕回天瘋了?
這裡是杏林,仙門百家中會奇術異法之人衆多,在這裡動手,即便是使用下毒之類的手段,也極容易被發現。
一旦谷寒濤在杏林的宴席上被杏林的人殺死,無論理由是什麼,杏林都會立刻處于衆矢之的。
今天他們可以殺死谷寒濤,明天就可以再殺别的門派的人。
除非能把谷寒濤引導無人之處下手,但是谷寒濤又不傻,和其他人呆在一起是最安全的。除非有極其不可抗的外力,否則谷寒濤絕對不會離開此地。
就在這時,谷寒濤進入正廳。
在明面上,這場宴會是為了感激谷寒濤設的,谷寒濤才是絕對的主角,因此谷寒濤剛剛登場,立刻就有不少人赢了上去主動寒暄。
他們不知道内情,谷寒濤也隻能強顔歡笑,在心裡暗罵。
好在這裡人多,谷寒濤知道燕回天不可能在這裡對自己動手,心下稍稍有了支柱。
燕鳴镝若無其事地确定了谷寒濤的位置,朝着蘭齡他們投來了暗示的眼神。
燕鳴镝立刻對蘭齡和厲驚春小聲道:“還不是時候。”
蘭齡的疑惑又深了幾分,燕回天端立在杏林掌門身邊,看着十分從容淡定,如此胸有成竹,難道已經有了萬全的規劃不成?
不多時衆人各自落座,杏林派的白發仙翁掌門先舉起一杯酒:“谷長老,老朽先敬你一杯,多謝你為我派除了孽徒,也算是對死去的人有了交代。”
杏林掌門是個敦厚人,親善遲鈍,在仙門裡少有樹敵,算是十分受敬重的老前輩了。燕鳴镝想殺谷寒濤是燕鳴镝的事情,但杏林掌門絕對不會和燕鳴镝一樣肆無忌憚,谷寒濤略謙遜了幾句,喝了這杯酒。
冷酒下肚,谷寒濤額角出了一層薄汗。
杏林掌門道:“我見谷長老面色不大好。”
何止是面色不大好,谷寒濤臉色幾乎已經稱得上的難看了,活像是個剛剛嘔吐完的病鬼。
谷寒濤嘗試着調動了一下靈力,感知到這杯酒下肚子,自己并無什麼不适,勉強放下了心。
座下一位長老道:“哎呀我也發現了,今日進門便見谷長老有些疲憊,莫非受傷了?聽聞祝掌門病倒了,谷長老也要多多休息啊,若有哪裡不适,何不趁此機會請杏林各位聖手看看?”
谷寒濤強顔歡笑道:“不必了,谷某多多調養就是。”
燕鳴镝忽然笑道:“我今日又煉了許多調養生息的丹藥,如果谷長老不嫌棄,我可以當做謝禮送給谷長老。”
此言一出,原本還在說話的人立刻安靜了。
還有人不明情況,小聲問身旁的修士:“道友,怎麼突然這麼安靜了,丹仙也沒說什麼是。難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另一人小聲答道:“道友有所不知!聽說那個叛逃的修士,正是燕回天的弟子。”
第一人大驚失色:“什麼!”
燕回天為人肆意護短至極,是出了名的幫理不幫親,雖說燕萍殺了許多普通人,但隻要燕回天還任他是弟子,就一定會想辦法保下他。
那人驚悚地看了一眼燕回天:“莫非燕回天不想燕萍死!?那谷寒濤殺了燕萍,豈不是把燕回天得罪了個透?”
另一個道:“不僅如此,谷寒濤殺了燕萍,還誤傷了燕回天親手養大的親傳弟子燕鳴镝,導緻燕鳴镝深中劇毒險些一命嗚呼。聽說在十四洲時就直言,燕鳴镝如果出事,必要谷寒濤償命!”
那人咋舌:“這回可是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