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内安靜極了,最外一間房屋圍了籬笆和小木門,蘭齡推開小木門,問:“有人嗎?”
回答他的隻有風吹草葉摩擦的聲音和細不可聞的井水聲。
蘭齡心下涼了半截,三人三下五除二将院子翻了一遍,發現這間屋子其實有人住,房檐下挂着的衣物還是濕的,淋着水,房間裡的茶水還溫熱。
蘭齡拿起茶杯,發現茶杯口沾了一圈血迹,再看房屋内的地面,也濺滿了鮮血,仿佛剛剛發生過屠殺或是搏鬥。
三人當即分頭搜索,不出一會兒燕鳴镝和厲驚春從其他房間走出來,俱是搖頭。
人又不是物件,即便是水鳴村的村民身體孱弱、矮小纖瘦,也不會有多難找,二人翻空了房屋内所有能藏人的地方,一無所獲,隻有牆角門框的鮮血和掙紮痕迹昭示着此地并非那麼簡單。
隻剩下蘭齡眼前這一間,這件屋子門前留有兩隻沾了血的散亂草鞋,内裡被門栓栓住,門闆上卻有幾道血指印,指印下露出刀砍斧刻的裂隙,像是裡面被人反鎖,外面又有人暴力破門所緻。
厲驚春和燕鳴镝都走了過來,蘭齡一顆心砰砰跳,一劍斬斷門栓。
門栓在雪白的劍影下化為碎渣散落,門吱呀一聲彈開,蘭齡掀門而入,也不免吃了一驚。
厲驚春:“這是......”
燕鳴镝疑惑地诶了一聲:“怎麼是這樣。”
随着一陣濃烈的柴火味兒,一聲響亮的吆喝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一個背着簍子的灰衣小販拿出兩個香噴噴的椒鹽胡餅熱情地推銷:“公子,來個胡餅吧,俺們自個兒烙的,噴香!”
原來,這房舍之内竟然不是屋子,而是通往一條熱鬧的集市?
這顯然不對勁,先不說倘若這水鳴村真的如此熱鬧,為何剛剛在外面時三人見不到炊煙聽不到一點吆喝聲,就說眼前這小販皮膚紅潤,發色烏黑油亮便知絕不是水鳴村的人。
厲驚春給了錢接過胡餅,用指尖頂着餅心打了個漂亮的轉兒:“好精巧的法術,一步踏入屋内竟然全然察覺不到被施術,而且夢境活靈活現,色香味俱全,杏林夢術果真變化多端。”
隻是這環境所示之景象竟然厲驚春也見所未見,衣着風俗也與十四洲不同,譬如這鹽香的芝麻胡餅就不是十四洲周邊會吃的東西。
或許燕萍給他們看的是杏林的景色?
燕鳴镝一眼便認出這夢術是燕萍所施,心頭一震,卻先發問:“這是十四洲周邊的村鎮?”
厲驚春沒答話,燕鳴镝見他神色就知道不是,心下也是奇怪,燕萍自出生便在杏林,偶爾随着長老們去别派之處也隻是比武清談,沒有四處閑逛的機會,也就此次叛逃,在十四洲多待了幾日。
眼前這夢境卻既不是杏林的景色也不是十四洲周邊的景象......
厲驚春心神微動,忽然意識到蘭齡已經半天沒有聲響了。
厲驚春一把扯上蘭齡的袖子,扯得蘭齡偏了偏身,他原本站在厲驚春和燕鳴镝身前,一歪身便露出側臉,幾乎面無人色,唇上的顔色像是被白釉蓋住,一動不動地看着熱鬧的街市,好像瞬間被拉到了一個極其恐怖的環境。
蘭齡回神,臉上一點放松之色也沒有了,勉強微笑,安撫地拍拍厲驚春的手背,道:“沒事,這裡是我的夢境。”
按照燕鳴镝所說,夢術分支極多,有的是進入他人的記憶窺探,有的是讓人進入自己的夢境無法脫離,更精妙的是将他人最恐懼的景象呈現在眼前,再把所有人一齊引入夢境。
夢術也并非無法可破,被模拟出來的夢境也無法和現實一模一樣,隻要被困在夢境中的人找到其中最反常的東西就可以破除夢境,成功從中脫離。如果找不到,那就隻能在夢境中困餓而死,别看厲驚春手中把玩的胡餅焦香撲鼻,幻象吃進肚子可無法維持生命。
反常并不危險,但很多時候除了被模拟夢境的那個人,無人能知道到底什麼地方反常,而被模拟夢境的那個人又往往會因為恐懼而影響同伴行動,這才是夢術的難解之處。
厲驚春心中升起疑惑,這條看起來煙火氣十足的街巷,為什麼會是蘭齡最害怕的場景?
好在看見蘭齡雖然面色不好,但狀況還算可以,并未被這夢境影響太深。
燕鳴镝觀察了二人一會兒,發現蘭齡并無驚懼之色,隻是臉色不太好,臉上寫滿了意外之色。
這個叫蘭齡的倒是有幾分氣魄。
越是年輕的人情感越盛,也就越容易被夢境影響。老人和中年人經曆太多,情緒也逐漸平息,反倒不容易受到夢術幹擾。因此那些中了夢術的年輕人無不是大吵大鬧驚恐萬狀,像蘭齡這樣不僅能忍下恐懼,還能反過來安慰别人的是在不多見。
燕鳴镝語氣不由得放尊重了些:“燕萍放出夢境是為了拖延時間,我們被困在夢境裡的時間越長,水鳴村的村民也就越危險。還請蘭公子講一講這個夢境,我們快些尋找異常,也能救村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