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賀宇舟雙手抱着籃球,輕輕敲重章的後背,“不是你教她的嗎,那還擔心什麼?”
重章警告他:“你别亂說話。”
賀宇舟擡腿,從後頭跨坐到長凳上,笑嘻嘻看他:“我不亂說話,我替你保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别擔心她了,你看看這個。”
他把手伸到重章眼前,手背有片紅印,像是被什麼突起的東西猛烈撞擊,紅印中心已經透着青紫。
“我們走到的時候,她剛好從樓梯滾下來。我替她墊了一下,不然那塊石頭可能會戳中她的眼睛。你看,她多幸運呀,就差一點點呢。”
重章動作很輕地摸他手背,已經腫起來了,摸着摸着,更加擔心,沮喪地歎了口氣:“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你不應該誇誇我嗎?”賀宇舟不滿,手指屈起,彈了彈重章手心,“你放心,我看過了,腦袋沒有破洞,死不了的。”
“唉,”重章指了指操場,“你爸來接你了,你快滾吧。聽你講話更糟心。”
“你怎麼這樣。”賀宇舟彎腰拎地上書包,抱怨的同時,不忘糾正他,“我不喊他爸,我喊他叔的。”
“你别忘了還欠我一個條件,我走啦,( ^_^ )/~~拜拜。”
賀宇舟走後,重章扭頭問在長凳上寫作業的人:“他會保密,那你呢,你會保密嗎?”
小馬在等馬靜媛回家,辦公室太吵,課室太亂,所以來書吧寫作業,聞言他搖頭:“我在很認真做作業,什麼也沒有聽見。”
小馬一直低頭,隻露出一個烏黑的發頂和漩渦似的發旋,不擡頭的樣子顯得乖巧可愛,擡頭看人高傲得鼻孔朝天。
不過那種“高傲”像是變色龍的僞裝,戳穿後會開啟防禦模式,有些色厲内荏。
重章問:“為什麼你受欺負了從來不告訴馬老師?你告訴馬老師的話,她會替你解決的。”
小馬是轉學生,脾氣不好,自尊心強,說話沖,性子傲,個子比其他男生偏矮……除了學習好,相貌佳,他讓同學讨厭的點能達到99+,加上馬靜媛教學嚴厲,同學在私底下會拿小馬撒氣,孤立他,給他取綽号,放大和取笑他的短闆。
小馬在班裡過的日子并不比重章好。
畢竟12歲的年紀,再怎麼穩重冷靜,總會有些少年愛自由的天性,誰能在教室裡從早坐到晚,忍受喧嘩或寂靜?
他們都不是情願的。
可是重章不明白,抛開母子關系不說,如果普通學生去求助,馬靜媛也是會管的。這也是為什麼剛才特意叫賀宇舟去找她。
對于學生的事情,馬靜媛盡心盡責,不僅不會坐視不理,反而會輕拿重放,以小見大。
鄭淑儀的事情托付給馬靜媛絕對會有一個公平公正的結果。
小馬甯願受欺負,居然也不去向馬靜媛尋求幫助。
這人99+一籮筐的缺點又得加上一點——太倔。
像牛一樣倔的小馬擡頭,冷聲問:“你教完鄭淑儀不夠,還想教我?想教我什麼?撞破頭,戳瞎眼睛,還是砍斷手,弄斷腿,或者幹脆去跳河?”
“我沒教她這些!”重章直視回去,片刻後軟了腰闆,無力辯解道,“我真沒教過她這些,我隻是……課本都有說,鳳凰自焚才會涅槃,蝴蝶破繭才能成蝶,凡事不破不立,我隻是想教她做出改變,不想看她再被羅美潔欺負了,我隻是想幫她,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這個世界沒有鳳凰,破繭的也不是蝴蝶,而是大飛蛾。”馬雪明嗤笑了聲,惡狠狠說,“破繭?你就在繭裡,别管是蝴蝶還是飛蛾,你哪種都變不成,因為你不會飛,你連跑都不能。”
小馬收拾作業本和書包,慢條斯理說:“多的是你不知道和不能解決的事情,你憑什麼教人,又憑什麼想來教我。”
“重章,”他盯着重章眼睛,語氣真摯建議,“你不是無所不能的,别再想着幫别人改變什麼,你現在連幫自己改變都做不到。”
他站起身,擡了擡下巴示意:“馬老師回來了。”
重章望過去,腦袋包紮了一圈的鄭淑儀被村長抱在懷裡,她回頭對上目光,遠遠朝重章笑着揮手。
重章低下頭,眼底一熱,幾滴水珠打在手背。
馬靜媛确實雷霆手段,家長在辦公室扯了老半天,她拿出孩子受傷和走廊血迹的照片,又抛出監控,監控顯示确實是羅美潔牽着鄭淑儀往學生廁所去,加上家長也知道兩個孩子周一剛發生過矛盾,于是歇了聲。
在馬靜媛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下,家長賠了醫藥費,羅美潔給鄭淑儀道歉。
本以為這出鬧劇即将落幕。
可就在羅美潔彎腰鞠躬,說出那小小聲的“對不起”,而鄭淑儀虛弱地回答“沒關系”時,那一瞬間,村長的眼眶濕潤了。他拍打會客室的長桌,桌面上的一次性水杯受震蕩而濺落幾滴茶水。
他神情憤怒:“不夠,這還不夠!”
為什麼小孩子的世界裡,“對不起”永遠能換來“沒關系”呢?
誰教的?
他教的?老師教的?教錯了嗎?
教錯了吧!
教錯了!
家長自覺理虧,連聲又道幾句歉,村長搖頭不想再聽,指着鄭淑儀,一二三四羅列幾個點,條理清晰表達要求。
一、鄭淑儀往後的複查費用對方一并承擔,直至康複;
二、羅美潔必須手寫道歉信給鄭淑儀,周一在學校校會上公開念道歉信,向鄭淑儀鄭重道歉;
三、羅美潔手寫一封承諾書,要承諾從今往後不再欺負鄭淑儀,也不能欺負其他同學,行為嚴格受學校督促。
四、……
四還沒說完,就被打斷,羅美潔家長從一到未出口的四都不同意,羅美潔更在旁邊說:“我沒有推她,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樓梯的。”
羅美潔家長:“隻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鬧,又不是校園霸淩,用不着公開道歉這樣的程度吧,監控又沒拍到,也沒人看到,說不定真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樓的。我們賠償這次醫藥費都算是情分,怎麼以後的也要我們出?”
“呵,”村長低頭拔出一個電話,然後擡頭說,“那報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