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些奇怪熄滅的燈。

老闆呼出一口氣，隐約感覺到異樣和危險的直覺讓他微微放下槍管，聲音平靜的報出一個單價。

櫃台前的家夥頓了頓，衣服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櫃台下面傳來，然後是一堆硬币掉落在櫃台上的聲音。

老闆沒有數。

他飛快地把硬币收了起來。

櫃台下的奇怪家夥沒有為難他。

那個家夥甚至沒有質疑為什麼店裡那麼多把刀老闆都沒确認過自己拿的到底是哪一把，就直接收下了他的錢。

他隻是安靜的看着老闆把硬币摸黑放進收銀台的抽屜裡。

“可以給我一個不透明的包裝袋嗎？要大一點的那種。”

片刻之後，他如此詢問。

……

哥譚晚上六點十分，《佐羅》散場。

喬齊爾捏着手裡的左輪興奮的看着電影結束之後走出來的人群。

男人、女人、孩子……成群結隊。

喬齊爾的視線在帶着小孩的家庭身上來回亂轉。

他舔了舔唇，知道自己的機會已經來了。

指節打開保險栓，呼吸在胸腔被噴吐、興奮的拍打眼前的空氣，又在哥譚陰冷的雨夜裡被凝結成白霧。

喬齊爾選中了自己的目标，自小巷走出，慢慢的準備靠近。

但他被攔住了。

喬齊爾一臉暴躁的看着眼前擋路的家夥。

矮小的個子，稚嫩的身形，一張臉被紙袋子所包裹，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似乎是個孩子。

“讓開！”

他用槍指着眼前的人，視線焦躁的盯着不遠處即将走遠的一家三口。

機會是轉瞬易逝的，喬齊爾知道他不能浪費太長的時間，否則今天晚上的蹲點就會變得毫無意義，而他也未必能在守得住這把槍的情況下尋找到第二次機會。

喬齊爾看着眼前分毫不讓的孩童。

他起了殺心。

他沒能意識到自己将要面對的是怎麼樣的一個家夥。

……

哥譚晚上六點二十分。

陌生的一家三口順利的坐上自己的小汽車，離開差點葬送他們幸福的街道。

在他們身後的漆黑小巷子裡，雨水砸落在地上帶走被稀釋的猩.紅，齧齒生物們好奇的從垃圾桶裡鑽出來，在試探性的湊近之後，興奮的呼朋喚友啃噬新鮮出爐的大坨肉塊。

幾十米之外的消防栓處，卡爾蹲在路邊用水涮幹淨匕首上的殘痕。

【其實你沒必要動手。】系統在他的精神海裡說道：【韋恩一家今天晚上根本都沒有出門看電影，喬齊爾盯上的那一家人和布魯斯韋恩并沒有關聯，你沒有理由對他出手。】

卡爾：【我知道。】

他站起身來，把匕首塞進衣服貼身放好：【我一開始就發現了布魯斯韋恩的坐标不在觀影現場的事情。】

系統：【但你還是殺了喬齊爾。】

卡爾：【但我還是殺了喬齊爾。】

一頓，他又平靜的補充：【因為我想要這麼做。】

雖然這其實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沒有韋恩一家去看電影，沒有韋恩被堵在小巷子裡面對手.槍的威脅，卡爾作為這個世界的克拉克肯特，完全沒有任何理由會碰見喬齊爾這麼一個人，甚至在‘驚恐’之下失控用熱視線殺死對方。

卡爾對此心知肚明。

所以如果按照原定計劃，在發現布魯斯一家并不在《佐羅》觀影現場的時候，他就應該離開哥譚，回到堪薩斯的小家去。

研究明天的早飯也好，計算自己的零花錢還有多少，然後從中規劃出自己必須要使用的部分，把剩下的塞進貼着‘最棒的布魯斯’的存錢罐存起來也好，卡爾有一堆等着要做的事情填充滿他的夜晚。

但是他站在這裡，站在哥譚的土地上。

他看見自己從來沒來過，隻是從系統的描述中所了解到的布魯斯韋恩的城市，他看見陳舊的哥特式建築，看見被雨水打濕的滴水獸，看見夜裡彩色的燈光。

在失去了極強的目的性之後，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此時此刻就身處在蝙蝠俠的城市。

這裡有着和堪薩斯截然不同的陰雨，有着糟糕的工業污染和猩.紅的仿佛地獄降臨的天空，這裡每一寸的空氣都幾乎在彌漫着絕望和瘋狂。

這裡是未來布魯斯韋恩會為止奉獻一生的城市，也是未來布魯斯奮鬥生活的地方。

卡爾其實一點也不讨厭絕望和瘋狂，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因為自身屬性的緣故，他還挺喜歡哥譚這種氛圍。

可隻要一想到這裡是布魯斯的城市——

怎麼會有人這麼殘忍的把甜心小蛋糕放在這種離譜的地方啊！

卡爾覺得不行。

但很多事情不是說他覺得不行就可以改變的，這個世界具有底層規律，哥譚這種情況就注定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卡爾就算看這裡面的犯罪分子再不順眼，也不可能說突然機械降神把這群家夥一波帶走。

【所以我看中了喬齊爾，打算拿他做個小實驗。】

卡爾輕描淡寫的對系統說道：【克拉克肯特不能出手，超人不能出手，但這隻是因為他們形象的底層邏輯讓他們不能動手。】

【可如果沒人看見呢？】

就好像這個世界裡克拉克肯特是真實存在的，但是如果他不降落在地球上，隻是生活在一個沒人的星球就不算超人誕生成功一樣。

說白了其實這個世界基層邏輯的判定完全是按照大多數人的認知度來進行決定的，在此基礎上才會有所謂合理性的說法。

卡爾一直想要試探一下這個基層邏輯的點，畢竟除卻對于自己養的人類的生态環境太惡劣的不滿，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以後要進行的遠不隻有這一個世界的任務。

在他尚未前往的世界裡，除卻相類似的【複仇者聯盟】【阿斯加德神域】這種超級英雄類的世界，也不乏【神探夏洛克】這種一聽就知道是邏輯性極強的世界觀。

他總要弄清楚所謂世界意識的底線在哪裡，以享受最大限度的自由。

而他也确實試探成功了不是嗎？

【隻要光線足夠黑，隻要沒人看見我的臉，隻要知道的人死掉，隻要動手的痕迹不涵蓋超人的元素，那就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證明動手的人是誰。】

在這種基礎上，甚至最低限度隻需要黑暗就可以了，黑暗遮蔽面孔，就連他保險一樣多此一舉的套頭紙袋子都不需要。

而如此一來，在沒人證明的情況下，誰又能說殺人的是超人，是克拉克肯特呢？

卡爾微笑着想到。

他想他哪怕抛卻克拉克肯特的外皮，也的确是和布魯斯韋恩挺合得來的。

足夠吸引他食欲的信息素，足夠包容他異常的貼心态度，還有屬于布魯斯韋恩卻同樣遍布容納得下卡爾試探的黑暗的城市……

再沒有比這個更加适合他的人類了。

【我真的很開心。】卡爾對着系統如此感歎。

系統：【…………】

系統還能說什麼呢？

系統隻能無奈歎氣：【你高興就好。】

……

解決了喬齊爾，驗證了自己對于世界基底的想法，對于卡爾來說，這一趟行程就已經足夠完美。

但卡爾還不準備立刻回家。

确認了一下系統面闆的‘小巷雨夜’标識已經因為他的幹涉而消失之後，卡爾摸了摸懷裡的小刀，算了算今天的開銷，決定先逛一下哥譚，買點斯莫維爾小鎮沒有，但是哥譚能買到的原材料回去給布魯斯做吃的。

他沒有摘掉頭上的紙袋。

畢竟随時随地熄燈雖然是更加好用的操作，而他也的确摸清了這個世界的基礎運行承受底線，但是到底是頭一次嘗試成功，他還是打算要稍微低調一點。

紙袋就是一個很好的東西，足夠遮臉，還有油膜擋雨不會輕易爛掉。

雖然說頂着個紙袋在大馬路上面亂跑屬實是行為藝術了一點，但考慮到這裡是哥譚，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有，見識足夠多的老闆也比較識相假裝看不見，總體來說其實還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哥譚晚上七點。

忙了幾個小時的卡爾結束了他的采購。

他推開最後一家超市的門，滿意的在黑不見光的角落把一堆包裝袋吞進自己的身體，隻等着一起帶回家，然後用合适的借口混在家中自己的小庫存裡，把它們變成合理食材的一部分。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見了一聲奇怪的嗡鳴。

不是來自于外界，不是來自于其他東西，發聲源在他的精神海深處。

考慮到系統經常裝修面闆總會有些奇怪響動，其實平時如果不是系統主動，卡爾并不怎麼管對方弄出來的動靜。

但大概是因為今天剛終結布魯斯的‘小巷雨夜’節點，卡爾今天對一些突發.情況總是忍不住格外的注意。

他下意識的：【系統？】

系統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兩秒之後卡爾聽見了對方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然後是比平時更大的近乎尖叫的動響：【宿主！宿主！宿主！！！】

卡爾一怔，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飛快沉進精神海打開了系統面闆看向屬于布魯斯韋恩的闆塊。

那是一串突然刷新在系統面闆上面的數據，來自于世界意識的直接反饋，呈現在原本一片幹淨的蝙蝠俠劇情節點之後。

沒有解釋，沒有贅述，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個猩紅的、劇情節點正在進行的标志在悄無聲息的閃爍。

【‘命運的血色珍珠’-Ing……】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