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初歇，夜晚的洛州城一片靜寂。

殘雲散盡，放逐一輪圓月，将夜空染成微微泛白的黛青色。

街道上，三五成群的百姓身形搖晃、目光呆滞，仿佛提線木偶被絲線牽引一般向前行進。

雨後殘留的水坑随着他們不斷地踏入，水花四濺，将褲腳濺得一片斑駁。

沿街店鋪家家關門閉戶，門窗縫隙中透不出一絲光亮，将街道上一家掌着燈的二層酒樓凸顯的格格不入。

酒樓建築木質結構，通體呈深棕色，門匾上“醉香樓”三個大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酒樓門口懸挂着兩個大紅燈籠，被夜風吹拂的來回搖曳，在地面投射出兩團晃動的黑影。

樓内酒香四溢，卻夾雜着一股詭異的藥香，從敞開的店門中溢出，彌漫在空氣中。

百姓們身影搖晃着來到醉香樓門口，陸續跨過門檻，繞過門口伫立的一面巨大的水墨畫屏風，進入了醉香樓。

對面街道上，一高一矮兩名身穿淡藍色長衫的男子靠牆抱劍而立，視線不斷在酒樓大門和左右兩側街道上來回遊移。

高個男子五官深邃，雙目有神，英俊的面容上透着些散漫與随性。

他右手握住一柄白色的長劍，後背離開牆面，微擡下巴指了下前方，對身邊的師弟徐澤說：“走！我們也進去看看。”

徐澤面容白皙、身形瘦弱、看上去有種弱不禁風的病态感。

他憂心忡忡地對師兄顧辰謙說：“顧師兄，這藥香古怪得很，你體内妖魂未除，萬一引發變故……我們還是不要進去了吧。”

顧辰謙拍了下胸脯：“我體内的妖魂被師父用鎮壓符鎮壓住了，怎麼可能引發變故？你太杞人憂天了。”

“那可是上古兇獸窮奇的妖魂啊！”徐澤憂心忡忡地說，“掌門師伯、師父、師叔他們聯合鎮壓才勉強将你體内的妖魂鎮壓住，可别出岔子了！”

顧辰謙聳聳肩，不以為意：“能有什麼岔子，你太杞人憂天了。咱們護域派以‘心懷天下、護佑蒼生’，遇到百姓有難豈能置之不理，走吧，進去看看。”

說完大步走向醉香樓。

徐澤快步跟上，和顧辰謙一起繞過屏風，走進了醉香樓。

酒樓内面積很大，空蕩蕩的，并未擺放任何桌椅，被邪祟附身的百姓們呆立原地，背對門口，仿佛一群提線木偶。

殘燈的火苗搖曳，将他們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纖長。

顧辰謙視線穿過人群，看向前方戲台。

隻見一名身穿懸濟派白衣、身形纖瘦的男子手持蒲扇立在台上，輕輕扇動着懸浮在面前的香爐。藥香正是從此處彌漫開來。

顧辰謙從呆若木雞的百姓們身邊擦肩而過，來到戲台下，注視着白衣男子。

此人明眸桃花眼、黛黑一字眉，鼻梁高挺，生的十分好看。

這種好看有别于顧辰謙的帥氣，而是一種雌雄莫辨、勾魂攝魄的美，使人望之而心悸。

顧辰謙愣了下，看着面前這位素未謀面之人不知為何心髒被揪了下，仿佛曆經歲月滄桑，一眼萬年。

而戲台上的白衣男子似乎也愣住了，這人……好像在哪兒見過。

明明是張陌生臉，為何覺得很熟悉？心髒砰砰地跳動着，難以平息。

時間仿佛停滞，隻有兩人持久對望。

“顧師兄？”徐澤的聲音打破了停滞。

顧辰謙收回心神，雖然他不知道這種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但是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先救百姓要緊。

他轉身念着咒，憑空畫符，随即将一道道散發金光的符直抵百姓。

衆多邪祟從百姓體内飛出，張牙舞爪地向着顧辰謙撲來。

顧辰謙嘴角上揚，淡然地看着這些邪祟，随即揮劍上前。

渾厚的劍氣從劍尖溢出，在他的念咒下，憑空分裂成多道劍氣，齊刷刷地向衆多邪祟飛去。

“等一下！”身後傳來焦急的喊聲。

然而劍氣速度極快，随着喊聲從邪祟們身上當胸穿過，使其化作縷縷黑煙随風消散。

戲台上的白衣男子手上搖扇的動作停頓，看向顧辰謙的眼神震驚中帶着些無語，随即擡眸看了眼二樓：“杜師兄，出來吧，這人把邪祟全除了。”

砰砰砰！

二樓緊閉的房門被盡數打開，衆多懸濟派弟子從房門出來，站在棕紅色欄杆旁，看到下面的昏倒在地上的百姓們，面面相觑。

“不是吧！全除掉了？一個都沒留？”

“還想着審問下這群邪祟的頭目是誰呢，這人怎麼就給除掉了！白忙活了一場！”

“他倆穿的衣服是護域派的吧？護域派的人怎麼會在這兒？”

“顧辰謙？你怎麼在這兒？”

顧辰謙聞聲看向二樓，在一衆陌生臉孔中發現了懸濟派掌門白決明的弟子杜仲。

兩人曾經一起做過門派任務，也算頗為相熟。

雖然顧辰謙此行的目的是去仙門醫術第一的懸濟派求醫，但是仙門弟子體内有妖魂是仙門的大忌，很容易被一些泥古不化的仙門弟子聲讨逐出師門甚至斬殺，所以面對在場的衆人，他不能坦誠相待。

顧辰謙面不改色的撒着謊：“我和師弟徐澤來洛州城辦點事，晚上住在客棧，發現有百姓被邪祟附身在街上遊走就跟過來了。”

“原來如此。”

杜仲縱身一躍，白衣飄飄，輕落地面，二樓衆人也跟着落了下來。

“杜師兄，現在怎麼辦？我們繼續在這兒引祟，還是換個地方？”一聲很好聽的聲音傳來。

顧辰謙扭頭看去，隻見戲台上的白衣男子收了香爐和蒲扇，正踏着輕易的步伐向這邊走來。

“要不換個地方吧，免得等會兒把邪祟們的頭目引來了，在這兒大戰傷及無辜。”杜仲說。

顧辰謙略微思忖，從大家的隻言片語中推測他搞砸了懸濟派的一個任務，于是滿含歉意地說：“對不起啊，我好像影響你們做任務了。”

“無妨。那你是準備和我們一起，還是？”

“一起吧，三大仙門同氣連枝，既然遇到了，理應幫忙。”顧辰謙說。

“行。”杜仲擡高音量對衆人說，“大家準備換地方吧！”說完轉身朝門口走去。

顧辰謙側目看了眼白衣男子，平移過去，和白衣男子并肩同行：“敢問修士尊姓大名？我們以前見過嗎？”

“白蘇。”白蘇隻回答了第一個問題。

而第二個問題，他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明明沒有見過，但是剛才見到顧辰謙的那一刻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甚至鼻頭發酸，内心泛起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感覺。

十八年來，在門派也好，外出做任務也罷，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從沒有一個人給他這樣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顧辰謙重新打量着白蘇，沒想到竟然是白掌門的小兒子。

素聞白決明娶了幻鏡派掌門紀澤蘭的妹妹紀佩蘭，紀家姐妹容貌出衆，尤其是妹妹紀佩蘭更有“仙門第一美人”之稱。

顧辰謙見過白決明，英氣有餘，但帥氣不足，如今看到白蘇的容貌，可見紀佩蘭“仙門第一美人”之稱名符其實，并非仙門之人對掌門夫人的吹捧。

他邊走邊套近乎：“我今年二十歲，五歲入門，師從錢未濟。你哪一年入門？今年多大呀？你師父是你爹還是其他師叔？”

“我四歲入門，師從我爹，今年十八。”白蘇脫口而出後把自己都吓到了。為什麼會對着一個初見之人自報家門？

顧辰謙滿意地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繼續得寸進尺：“咱們兩個門派素來交好，修士什麼的稱呼太見外了，要不我直接叫你名字吧？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