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薄餅不足裹腹,隻見工頭把另一隻裝烙餅的小桶通過吊攬送下礦坑,給坑底挖煤的工人當做午飯,地面上的煤礦工眼珠緊緊盯住小桶,卻隻能望梅止渴。很多人借天上落雨伸出雙手捧接雨水,細雨霏霏,落到滿是煤灰的掌心隻漉漉一層,等不及的工人們埋頭舔舐雨水,以此解渴。
盛堂别過臉不忍觀看,不多時坑底的小桶被吊上來,工頭提着倆桶大搖大擺的走了。走時眼睛一路頻頻環視四周,無聲催促工人們抓緊時間開始幹活。瞥見盛堂和遂晚,見他二人衣着甚體面,可模樣年輕,一時摸不準是上峰下來視察的官員還是别的什麼人,狐疑地逡巡。
盛堂上前闡明來意,并問是否有下礦坑的安全頭盔和探照燈可以暫借來用。
工頭愈發不解了,眼神透着嫌惡,宣洩着對膏粱子弟的排斥。無奈不敢違拗,指了指一旁掩着門臨時搭建的屋棚,人就走了。
盛堂和遂晚推開屋棚木門,不足四平米的狹小空間地上亂七八糟扔着下礦用的安全帽和一堆繩索,燈具已經被人拿完了。
他和遂晚戴上安全帽,又着重幫遂晚檢查安全帽是否戴緊固,這才帶着她乘猴車下礦坑。
遂晚和他都是第一次坐猴車,猴車其實就是一個拴着纜繩的鐵架,用來運送礦工上下礦坑。猴車下行時下墜力伴随颠簸令遂晚腹中翻攪,昏暗光線下窄仄通道四周是凹凸不平的土石,腳下則深不見底。她無意中攥緊盛堂的衣角,盛堂很快穩穩攬住她的腰,“會有些晃,别害怕。”
他探手過來幫她打開安全帽頂的探照燈,一束光線與他頭頂探照燈的光線交彙,照的礦坑内更明亮些。猴車抵底,他扶遂晚走下踏闆,礦坑底陰濕漆黑,惟能靠探照燈照亮眼前寸許地方。盛堂伸手觸摸石壁,觸到礦石本原狀态下的質感,煤礦表面浸潤滲透的地下水,摸上去是潮濕的,他的指尖同樣染上烏黑。
他和遂晚沿通道朝前走,冷不丁碰上一個工人,正貼在石壁上貪婪地抿滲透水,喉間發出“嗚噜嗚噜”在盛堂聽來類似悲鳴的聲響。也許是太渴,也許是日複一日壓抑且超負荷的工作令他麻木,他根本沒注意到盛堂和遂晚經過。
走出幾步到了一塊稍微寬闊的區域,形似口袋,裡面卻塞擠着十餘個煤礦工。他們各自負責面前岩壁的開鑿,十餘人剛好均布“口袋”一周,鑿下的礦石丢進腳邊竹簍裡,竹簍滿了便運上地面。
上面天地間的雨似乎下大了,沙沙的落雨聲傳到地下,有輕輕回音。
盛堂拾起一塊礦石在燈下細瞧,從礦石的顔色和紋理來看,質量頗高,不愧是政府選址的煤礦,大抵前期是請地質學家勘測過的。隻是出于對材料的敏感,他察覺煤礦混雜的岩體結構并不緊實,遇上廣東的梅雨天,存在很大隐患。
身後的遂晚顯然也發現這一嚴重問題,她微微蹙眉,纖指按上岩體,感知強度。
須臾她朝着地面上喊:“雨勢如何?”
許是因為礦坑深埋地下,久久無人應她。
她側身附耳于岩壁,生于船家的緣故,自小在海港耳濡目染,她對水聲十分敏感。從岩體中聽出外面大雨勢如瓢潑,她心子一跳,神色凝重地對盛堂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