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的衣服出乎意料的爆單了。

趙晨陽趕緊聯系工廠再多趕制一批。倉庫也缺人手，客服也忙的回複不過來，趙晨陽第一次覺得自己分身乏術。鐘渺幫着趙晨陽招了兩個女孩子做全職客服和行政文員的工作。倉庫那邊又臨時安排了一些小工，一切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剛還沒松口氣，好消息就傳來了，一些線下服裝企業想合作，批量拿貨去做銷售。就在趙晨陽忙着談生意，聯系工廠保質保量地趕訂單的時候，一些投機倒把者趁虛而入，拿了他們的衣服去做盜版，明目張膽地低價在網上售賣。

盜版對他們的産品産生了一波沖擊。趙晨陽的店鋪第一次出現了差評。鐘渺聯系了一家律師行，寫了維權律師函給了一些盜版商鋪。雖然一時有效，但是他們又稍做了一些修改重新上架，價格低，版型也幾乎一緻，有些顧客自然也就選了低價産品。

趙晨陽明白這是沒辦法改變的事，隻能盡快打響品牌知名度。

店鋪的火爆除了衣服新潮的設計和過硬的質量，也與這次的營銷有關。店鋪的美工很棒，兩位模特一個桀骜一個清冷，再加上春日的盛景自然是秀色可餐，吸引不少路人。但這次的營銷也很大膽。鄭文哲前幾天給的營銷企劃提到讓兩個模特不再遮臉，一起出鏡，合照代替單人照，這樣一來，買家就能根據不同的參照物，有所選擇地買到自己合适的衣服。并且兩個男孩子在一起的合照，一個酷，一個靓，也會讓人産生一些暧昧的遐想。

趙晨陽并不認同賣腐的思路，但是合照的确是一種更多展示衣服的機會。而且這次炜哥拍的兩人的合照很有氛圍感，尤其是那一張，春日朝陽初升，落花簌簌，一人低頭靠在橋邊望着遠處的浩渺煙波，另一人轉頭看向他，微笑着拈起他發頂的一抹花瓣。

這張圖存在他電腦裡很久，想了想，怕别人看見有所猜疑，就換了另一張做頭版，那一張是他倆吃冰棍的照片，兩人一人舉着一個冰淇淋，一個對着鏡頭笑得陽光燦爛，另一個則抿嘴微笑，嘴邊帶着一絲融化的淡白奶油。這張也不錯，看起來比較“正常”。

這兩張都是抓拍的，兩個人都很自然放松，沒想到卻更有氛圍感。炜哥堅持這兩張是最好的，不用作banner太過可惜。趙晨陽征求了鐘渺的同意，就放了上去。

沒想到，這個照片火了。模特帶動了店鋪的熱度，店鋪也帶動了模特的熱度。

他們倆的照片在□□和校内網上瘋傳。還有人上傳了趙晨陽和鐘渺拍攝當天的視頻。

已經有人搜索了他倆的信息，扒出了兩人以前上過的學校，甚至一些舊照片。

還有一些腐女磕起了CP。

宿舍裡有人跟趙晨陽開玩笑：“平時沒覺得，這麼看你倆也太基了，哈哈。”

趙晨陽扔了一隻襪子過去，笑罵道：“閉嘴吧！這玩笑就此打住啊。你們誰去網上給澄清一下，我請你們吃大餐，今年夏天的短袖全包，幹不幹？”

于是網路上有人澄清兩人隻是校友，其中一個還談過女朋友之後，猜測才慢慢平息。

鐘渺更加深居簡出了，走到哪裡真的會有人認出他來。班級裡也有同學風言風語，胡亂猜測過，畢竟鐘渺長得唇紅齒白，招女孩子喜歡，也招男孩子喜歡。支書楊茜每次聽到就嚴厲警告過，有人不服氣，還用手機吊出從網絡上搜來的鐘渺以前的照片。那是幾張合照，鐘渺和另一個男孩子，那個男生相貌英俊，摟着鐘渺開心地比耶，的确看起來很親密。楊茜辯駁這些照片就是很普通的同學間的合照，不要胡亂造謠别人。鐘渺隔着牆聽到這些話，戴上耳機，假裝沒聽到一樣走進教室，舍友們倒是跟往常一樣，招呼他坐一起。有些同學心虛地閉上嘴巴，楊茜坐在座位上，偷偷給鐘渺發信息，不要理他們。

鐘渺回複，嗯，我沒在意。

但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人們已經找到了他高中的學校，也許不久就會找到更多。日漸發達的網絡總有一天會讓他無所遁形。他問心無愧不怕什麼，但是趙晨陽……

趙晨陽也沒有問過什麼。鐘渺不清楚他有沒有看過那些照片，他不問，他也不說。

這些天趙晨陽忙得腳不沾地，有些工作鐘渺幫不上什麼忙，就專心準備證券從業資格考試。在圖書館裡，他感到心裡很平靜。這裡學生們都一心撲在書本裡，沒有人理網絡上的傳聞八卦，也沒有人特别注意他。

就在熱度慢慢平息的時候，鐘渺接到了一個電話。

竟然是何其的媽媽。

何其媽媽哭着說，何其最近狀态不好，酗酒逃課，不好好吃飯，她沒辦法，過去陪了幾天，但是何其雖然不喝酒了，卻整夜整夜睡不好，身體很差，已經生了一場大病。她已經把當年的真相告訴了何其，但他連媽媽也不見了，躲在自己房間不出門。

她逼不得已才打了這個電話，問能不能勸勸何其，不要自暴自棄。

鐘渺握着電話望着茫茫夜色出神。

對方還在哭訴：“阿姨知道對不起你，可我實在沒辦法了。他說都怨我，是我拆散了你倆，可是你也體諒一下我，當時你們倆那麼小，我怕你們失足走彎路，我有什麼錯？我現在後悔也沒有用了。他去找過你對不對？這孩子就是太執着，他放不下你，我現在想開了，如果可以，我不阻攔了，你，你們......”

“阿姨，”鐘渺沉聲打斷他，“我們已經沒可能了。但是何其依舊是我的朋友，我願意勸勸他，但是不一定能成功。”

電話那頭歎了口氣，抽着氣道：“好吧，那阿姨謝謝你了，我給你他的電話，你有空時候打給他。”

挂斷電話，鐘渺深吸一口氣，給何其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沒人接，第三次，那邊才有人迷迷糊糊地接起：“Hello？”

“何其。”

“……who's there?”

“是我，鐘渺。”

何其愣了一下，苦澀地笑着，捂着自己的頭搖了搖:“you are lying，鐘渺怎麼會找我，他，他早就不理我了。”

“其哥，我沒騙你，”鐘渺心裡像撕裂般疼痛，隻強忍着語氣問道，“伯母說你病了，你還好嗎?”

何其想起身，身姿不穩撞倒了地上幾個酒瓶，他躺在地上喃喃地說着醉話:“你是阿渺，隻有你叫我其哥……no, 我一定是，我做夢了。除了夢裡，阿渺不會理我，他把我忘了。”

“……其哥……對不起。”鐘渺才發覺原來自己深深地傷害了何其，他以為隻是年少淺顯的戀情，分開了也許很快就會忘記彼此。他以為何其會奔赴一個遠大前程，未來會閃閃發亮地站在滿是鮮花和掌聲的舞台上。

可是他幻想中的鋼琴家卻躲在黑暗的角落，失魂落魄地陳述着他這個負心人的惡劣行徑。

“他還和别人在一起了，我看到了，我全都看到了。”

“看到了什麼？”

“照片，我看到了網絡上他的照片，和别人站在一起，”何其壓抑着哭聲：“我的阿渺，走遠了，我抓不住。我隻能在夢裡看見他的臉，我知道現在我也是做夢，夢見他給我打電話了。”

鐘渺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顫聲問道：“你喝酒了？”

“是呀，不喝酒睡不着，好痛苦啊，我在波士頓好孤單，好痛苦，我有那麼多朋友，可都不是鐘渺，你是鐘渺嗎?你能不能跟我說說話，我想你回來，回來陪陪我。”

漆黑的夜色似籠罩了一片濃稠的霧，連月亮都模糊起來。鐘渺艱難地深吸一口氣。

“我是鐘渺，我陪你，但是你不能喝酒了，要好好睡覺。”

“好,好，阿渺，你跟我說說話，你每天都陪我說說話，我不喝了，頭好痛......"

鐘渺耐心哄着何其，對方漸漸有了睡意，他慢慢挂斷了電話。

黑黑的夜晚，在美國是白天吧。以前自信優雅的何其竟然因為自己在大早上買醉？

鐘渺捏緊了手機站了許久，愧疚，感傷，掙紮過後，不安的情緒又籠在心頭，他不知道，和趙晨陽是不是應該繼續走下去。

那樣陽光灑脫的少年，不應該在某一天變成第二個何其。

趙晨陽的公司最近新招了一些本校的學生，包括鄭文哲。鄭文哲除了有點傲氣之外，本人是個很有想法和創意的人。他上次建議兩個模特露臉，合拍，老顧客一看原來一直擋臉的店主和模特如此的帥氣，都紛紛再次下單。還有人指明要穿他倆穿過的原本的那件樣衣，弄得客服拒絕三連都擋不住這種熱情。

所以當趙晨陽說出要更換模特的時候，鄭文哲懷疑趙晨陽絕對是腦子進了水。

“模特我們可以請更專業的，我沒有時間再去拍攝了，現在很多事情都處理不完。”

鄭文哲想趙晨陽是公司老總了，确實不适合抛頭露面，“那鐘渺可以單獨拍攝，或者和其他模特一起合拍。”

“鐘渺也不拍了。”

鄭文哲不敢置信地指了指電腦上的畫面:“你知道你倆其實自帶銷量吧?剛有了一堆粉絲你倆就不露面了，這些粉絲今天捧你，明天你不順他們的心就會踩你。”

鐘渺剛下了課過來，在門口聽見兩人的對話，一時愣住了。

趙晨陽點了一根煙，他昨晚又忙到很晚，略感到一陣疲憊。

“他不喜歡鏡頭的，過度曝光已經影響到他的私生活了。而且我還有别的工作需要他，他也一樣能掙到錢。”

“那些傳言，是真的嗎？”

鄭文哲敏銳地感覺到鐘渺似乎有一些秘密不想讓别人知道，他所知道的都是網絡上一些捕風捉影的内容，那些算不上黑料，最多就是性取向不同而已，但是趙晨陽顯然在護着鐘渺，不惜犧牲自己的生意，這其中肯定有貓膩。

趙晨陽不搭話，吐了兩口眼圈，把煙摁滅在煙灰缸裡，随機打開了辦公室的窗戶，一邊驅散着煙，一邊懶洋洋地道：

“都是傳言了，能是真的嗎？是真的又怎樣，不是真的又怎樣，不該八卦的别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