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達無奈地擡頭看了一眼萊斯，兩人退出了這個狹小的房間。

“他有點不對勁。”希達猶猶豫豫地開口，她是在琢磨不到一個更合适的詞來形容洛特蒂亞戈。希達看得出來，他很克制，也很努力地在克制，但有些東西是克制不住的，它總會漏出來，像是一個承載了過大壓強的罐子。

她的眼裡止不住的擔憂，将拉法放在這樣一個人的手心裡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心。

終于，她憋不住，想去轉頭打開那扇門。

萊斯制止了她，他輕拍了希達的肩膀，俯下身子将嘴唇貼在她的耳廓：“沒關系的。拉法是因為神明，信徒無法傷害他的神明。”

“可他是個變态！”希達快速吐出這句話，她沒法用腦子再将這句話加工成更精準或者更友好的模式了，“他、他令我毛骨悚然。”

“他不是你想的那種變态。”萊斯說，“他的性格我無從評價，但他的确是一個虔誠的信徒。”萊斯的目光從希達的耳後貼到她的眼角，“每一個虔誠的信徒都有着共性，相信我，我很了解。”

“因為你們一樣？”希達看着萊斯，“你也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你信仰我。”希達一錘定音。

萊斯帶上兜帽，躲開了希達的視線。他沒辦法承接希達的直接。她很敏銳，但在這方面又像是一個無知的孩子。她的覺察太過單純，她的眼裡似乎沒有濃烈的情感，一切都是那樣平等、那樣聖潔，如同對于知識的渴求。

她知道，但是不懂。

萊斯知道她知道，但是不奢求她懂。

希達不擅長這個，萊斯想。他可以去教她，他很想去教他，不過他也知道這不對。

任何引導都像是一種污染，因為它無可避免地帶有私心。

萊斯躲在兜帽裡，看着他自己。

他的确也是一位虔誠的的信徒，在無數個不能入眠的夜裡，在鮮血與肉塊交疊的雨中，在去往神殿的台階之上。他無數次想起那個球裡的聲音，就像現在他無時無刻不在心念那一縷紅色的頭發。

思念糾纏在瘋魔裡，直到他逐漸平靜。

他信仰那位神明，他愛那位神明，即使現在她還不是一位神明。

他愛她。

希達不說話了。

半晌，她歎了口氣：“我們去找伊琳吧。”

“好。”萊斯抓起神明的手，那是一隻人類的手。他們向外走去。

伊琳就坐在門外的小院子裡——一片他們自己開墾的院子，種了點菜。

“嗨，我們也被趕出來了。”希達向伊琳打招呼。

伊琳擡頭，回了一個微笑：“怎麼樣？”

“醫生在裡面研究，我們等待結果。”希達坐下，一邊整理裙擺，一邊狀似不經意地問，“洛特蒂亞戈醫生，信仰精靈神？”

“啊，是的。他是那種老一派的信徒。這樣的人現在也有一些，隻不過不多了。不過他是我見過嗯、最虔誠的。”伊琳說。

“可以問原因嗎？”希達問。

“可以，隻是我也不清楚。對于他的事情，除了名字我一無所知，甚至連他的姓氏都不清楚。我雖然和他一起在這裡開診所，但你也看得出來，他沒那麼待見我。我是短耳精靈，他能收留我就不錯了。”伊琳說。

“短耳精靈？”希達疑惑道。說起來她和萊斯雖然在創世之初見到了拉法創造生靈的過程，但對于這些物種的演變和分化，以及精靈本身的種族并沒有什麼概念。她的認知僅僅來自她的觀察——她一路所見的精靈們具有銀發綠眼和尖尖的長耳朵，這不同于拉法，而眼前這位自稱短耳精靈的伊琳不同于他們任何一個。

伊琳說：“史前遺留物種罷了。據說很久以前這裡并不隻有精靈，或者說精靈并不局限在你看到的這種外貌。‘精靈’是所有仰仗森林、信仰精靈神的生物的總稱。短耳精靈就是其中的一種，是大地的女兒。”

希達點點頭，她明白了。

伊琳接着說：“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自然演替或者各種族通婚，長成我這樣的精靈漸漸就不見了。說實話，沒人在意這個，我也不在意，但離譜的故事是大家可能對于不一樣的家夥們總是缺少包容心。偶爾出現一兩個短耳精靈總是引起大家的大驚小怪，久而久之精靈就會因為耳朵過短而受到指點，在那樣鬧哄哄的城市裡就不太好生存了。”伊琳指着城市的方向。

“神明或者女王不管這個事情嗎？”希達問。

“神明！哈，你知道為什麼沒人信仰神明嗎？災難是一方面，在災難之前神明就什麼都不管啦！她就像一個空頭職位，唯一的作用就是存在，在大家吃不飽、生活不如意的時候去她那訴訴苦，好像就什麼都解決了似的。至于女王，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麼，被她關照的人喜歡她，不被她關照的人也沒辦法。”

“那你就這樣生活？聽起來你很不滿，不打算做些什麼嗎？”希達問。

伊琳的耳朵動了一下，她說：“我現在做的事情就已經足夠了：在這裡自給自足，然後救治一些病人，原本呢，我是這樣想的。”她眨眨眼睛，“但現在不一樣了，我撿到了大寶貝。”

“哦？”希達被她挑起了興趣。

“我遇見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