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法在原地伫立良久,伸出手在墓碑留下的坑洞上緩緩一揮。
新芽顫顫巍巍的破土而出,向上盤旋,先是一個花骨朵,然後它像是急不可耐一樣,張開了自己的花瓣,潔白的、帶着淡紫色的絲條。是一朵愛麗靡,隻生長在迷霧森林彼端,臨近維朗的精靈土地上,它們漫山遍野,生生不息,永不停歇,被稱為永恒的禮物。
“這裡會變成一個花園,雅西法爾。”拉法說道。
她見到了雅西法爾,在她決定接受生命饋贈的一瞬間。雅西法爾真的坐在石碑上,在這個房間。
仍然是這個房間,牆壁上的藤條開滿鮮花,腳下的土地郁郁蔥蔥,耳邊傳來鳥鳴與蚊蟲振翅的聲音。
“我還是比較喜歡這樣。”雅西法爾說着,擡起一隻手臂接住飛鳥,她眯着眼睛,鳥歪一下頭,她也歪一下。
“好久不見,拉法。從創世之初我們就沒見過了。應該是好多好多好多年前吧。”雅西法爾蜷起腿,饒有興趣地看着呆愣的拉法,“哇我居然能看到你這個表情。”
她笑起來,臉上的皺紋被壓出一個甜蜜的弧度。
“好久不見。”拉法抽動着嘴唇,說出這句話。
她想去觸碰一下雅西法爾,又想起了自己實際是一個幻影。
雅西法爾哈哈笑了出來:“哈哈,别瞧了,我們現在一模一樣。你隕落了,我也隕落了,你是個幻影,我也是。我們兩個從創世之出活到現在的老妖精徹徹底底是兩個無名小卒了。”
她又說:“不過我這個人貪心,這是老毛病了,從來不甘願簡簡單單地了事。所以給你留了個小禮物,算是我的一點小聰明吧。精靈神雖然隕落,但命運會帶來新生,你是新的生命之神。”
雅西法爾狡黠的笑起來:“這個世界需要一個生命之神。她停留在一個時間點太久了,需要新生的神明把她延續下去,拉法。”
“是你選中了我嗎?”拉法仰起頭問她。
雅西法爾搖搖頭。
“災難開始了,神明在換代。快去吧,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去。”
“沒什麼是永恒不變的。”
你也是,我也是,精靈是這樣,人類也是這樣。雅西法爾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去。她有很多想說的,可她隻留下了這麼一點點時間的幻影。塞不下她對故友的思念、對現今世界的關懷,對麗茲博物館一代一代代理人的問候,還有對希達的囑托,她是一個堅韌的女孩,還有些任性。
自己真像一個老媽子。雅西法爾看着拉法離開的背影,她這樣想着。這個懵懂自卑的神明、那個沉睡着的聰明女孩,還有那個透過幻象直勾勾盯着他的男人。每個人都有着不同的過去和不同的未來,命運把他們編織到了一起。他們總要走向一條路,一條被精心編織的、艱辛的路。
雅西法爾低頭看着自己逐漸變透明的身軀,盯着自己細密的皺紋。她想起來自己原本就是這樣的,長着手腳,毛發和頭顱,看起來像個人類。她又想起,自己好像有個孩子,叫麗茲,撫養她成年可是一件麻煩事。她的身體幾乎變得徹底透明,雅西法爾閉上眼睛,這種感覺很奇妙,她用身體裡的腦子思考着,忽然發現她已經距離這些事情很遙遠很遙遠了,比創世之初還要遙遠,比向奧希許下諾言還要久遠,更久遠的事情她已經忘記了。她不記得自己有過伴侶,不記得自己曾經讀書,有過童年……她的概念裡已經模糊了很多事情,模糊了她的搖籃……
“歡迎來到我的墳墓,也是我的搖籃。”最後,雅西法爾留下這樣一段話,輕飄飄地消失了,像愛麗靡的花粉一樣。花粉化做了橘色的光芒,融化在拉法的眉心。
神殿之上,廢墟中升起了新的神像。
幻象消失,房間裡又隻剩下潮濕和灰塵。
“所以雅西法爾是什麼形象?”聽完所有的叙述,希達問拉法。她蠻在意自己因為睡眠錯失了見到雅西法爾的機會這件事,其中最主要的是她想知道雅西法爾和幸運廣場上的白裙少女差異究竟有多大。
“嗯,她是看起來是中年女人,棕色長卷發。”拉法回答。
“哦哦,我要記下來。”希達一邊說着,一邊在本子上記下雅西法爾的特征,“有機會我要給她畫一張素描像,送到斐林克他們那去,更正一下記載。我可不想哪天看着幸運廣場上的雕像舉起盾牌。”
“你很溫柔。”拉法笑了,她終于露出了一個稍微輕快的笑容。
“所以她為什麼會一路跟着我們留言呢?實時交互一樣。”希達擡起頭,抛出了一個問題。
拉法搖頭:“我并不知道,不過她看起來的确對我們有所安排。至少對我有安排。”
“你打算怎麼做,宿命論的拉法小姐?”希達問她。
“我要回去,回到精靈國度。”拉法回答,她明确了目标,也具有了行動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