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番極限拉扯，誰也沒能說得動誰。黛绮絲也不知道，這張無忌小小年紀，怎麼有一種潑皮氣，竟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管她威逼也好，利誘也好，張無忌那一聲“媽媽”就是喊不出來。當然，先前肆無忌憚也就罷了，但是得知張無忌可能牽扯到乾坤大挪移的下落之後，黛绮絲竟是下不去手————真把鷹王的孫女打傷了，老鷹王不得找她拼命？還想着從鷹王嘴裡拿到乾坤大挪移的下落？簡直是癡人說夢。

也可能是張無忌知道了她有顧忌，對她時不時拍來的掌風也渾然不懼了。

至于利誘……黛绮絲這個落跑聖女本來地位就尴尬得很，能拿出什麼來打動張無忌？金銀财寶？黛绮絲和韓千葉這些年來打家劫舍、黑吃黑的收獲可比不上天鷹教家大業大；無上武功？若是張無忌能回到武當山，她可是武當山上下的心尖尖，學的是正宗内家高深武學，倒也不比黛绮絲的波斯武學要差。

但是黛绮絲也實在是不能夠調轉回頭，把張無忌送回武當山上。先不提她原本心中的一些小九九，韓千葉要撐不住了。

黛绮絲不管對别人如何，但是對韓千葉總是将一顆真心捧出來。什麼事情在她心中，都不如韓千葉重要。

時間有限，他們自然沒有時間像以前那樣，架着一輛牛車慢慢晃悠。行到城鎮之後，黛绮絲把牛車賣掉，轉而買了兩匹好馬，披星戴月地往昆侖山趕去。

倒也不是沒有别的近的能看雪的地方，隻是呢，這年頭不興九年義務教育，沒人教地理，說到看雪，哪裡看雪最好？黛绮絲隻能想到昆侖山。

其實一路上，其實韓千葉清醒的時間并不多。一天十二個時辰，大約有七八個時辰都在昏睡，偶爾醒來，解決一下生理需求，強打精神和黛绮絲閑聊幾句，又要昏昏睡去。

雖然同韓千葉無甚感情，但是張無忌眼見着他一天天虛弱下去，心裡總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感：若是她寒毒不驅，是否日後就是會變成這個樣子？

倘若真是如此，那她倒不如不要回武當山上去了。

張無忌也不知道，是要爸爸媽媽眼看着自己一天天衰弱下去，最後埋葬了她好呢，還是她就這樣一去不回，死在外面好但爸爸媽媽不知道好？

倘若不知道，或許還能騙騙自己？騙自己，張無忌其實在外頭還活着？

畢竟張翠山和殷素素其實也很年輕，兩人努努力，三年抱倆也不是不可能。倘若有了新孩子，那第一個孩子的失蹤……或者是死亡的錐心之痛，或許也可以慢慢淡忘？

想到這裡，張無忌竟然在想，做韓小明倒也不錯。

至少韓小明死了，黛绮絲一定不會傷心的。但是小昭會為她傷心嗎？張無忌有點拿不準了。

倘若是原書中那個小昭，想來會吧？但是……張無忌也說不好，她到底想不想讓小昭為她傷心。

原本呢，張無忌以為小昭應當是一個聰明善良，溫柔體貼的女孩————畢竟書裡的小昭就是這樣的。但是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張無忌卻發現并非如此。

倘若不是她确實是黛绮絲的孩子，黛绮絲又确實是喚她做小昭，張無忌都要懷疑這并不是書中的小昭。

這段時間以來，與張無忌朝夕相處的這個小昭，在面對韓千葉和黛绮絲的時候，或者說絕大多數時候，小昭總是冷冷澈澈的，與他那明豔如鳳凰花般的姣好容顔頗不相稱。

隻有在面對張無忌的時候，小昭才會有些像書中的那個小昭那般，善解人意，溫柔和順。

但是這難道不是很奇怪嗎？

張無忌和小昭才認識多久？小昭待她，便要比待自己的爸爸媽媽都要親切了。哪怕黛绮絲确實沒有什麼做媽媽的樣子，而韓千葉由于身體原因，想做個好爸爸恐怕也有心無力。

想着這些有的沒的，張無忌自以為自己很“豁達”，但其實她就好像一條離了水的小魚，日漸萎靡。也因此，他們現在看起來真的像是一家人了：病歪歪的父親和女兒，姿容端麗的母親和另一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