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辭閉上眼,心頭一片冷意。
趙硯行曾向她提出謝氏遺物,這次又有刺客,直接劍指趙懷霁,要他交出所謂密函——
難不成那密函就是謝氏遺物?
若是如此,那刺客必然不是瑞王安排的。
是魏貞,還是趙硯行?
把她都卷了進來,若是趙硯行,此步不像他所為。他一貫是不動如山,一擊緻命。
大張旗鼓地派出刺客,如此嚣張行徑,不是他的風格。
那必然就是魏貞或者趙長宴。
可若是趙長宴,此舉應也撈不到什麼好處... ...
魏貞與漕運勾結已久,倒是極有可能。
沈秋辭腦海中無數念頭翻湧,可不論如何,她知道,趙懷霁絕不會輕易告訴她真相。
這個男人,将自己的情緒掩藏得太好,他太會演了。
可若真是不在意,他又何必在病中呓語着謝氏的名字?
廟宇年久失修,風透過殘破的窗棂灌進來,冷意浸透衣襟。
沈秋辭已經不想再浪費時間。
她拿起破布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獨自推開廟門,走進風雨之中。
雁塔寺在京城外的荒郊野嶺上,每到新年和春日便香客衆多。他們這次在路上被劫,還落到懸崖之下,算是撿了條命。
可外頭荒無人煙,四周都是濕漉漉的山林。
情勢十分棘手。
她強撐着疲憊的身體,順着遠處若隐若現的小道,往前走了約莫一刻鐘。
終于,她看見遠處一間小小的木屋,在雨幕之中半隐半現。
木屋……
沈秋辭心頭一震。
這附近,居然還有人?
她站在遠處眯眼望去,可那木屋仿佛已被遺棄,門窗緊閉,絲毫沒有人煙氣息。
她的心緩緩沉了下去。
如果這座木屋沒有人,那就意味着她和趙懷霁,仍然被困在這片荒野裡,孤立無援。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往回走。
她不能離開趙懷霁身邊待太久。他燒成這樣,說不定突然死了,她還要處理屍體。
可她回到廟門前時,心頭卻陡然一沉。廟裡,安靜得太過詭異。
她推開廟門,緩步走入,空氣裡仍帶着昨夜潮濕的黴味。
趙懷霁醒了。他半倚着石柱,神色淡淡,微微垂眸,衣衫已然幹了,嘴唇仍顯蒼白,卻已然恢複了幾分神智。
隻是,他的神态……
比起昨夜病中的失控,此刻的他,竟透着一種徹骨的冷漠與戒備。
沈秋辭停下腳步。
趙懷霁緩緩擡眸,目光清冷地掃了她一眼,卻并未開口。
沈秋辭皺眉,擡手扯下鬥篷,随意甩到一旁,語氣帶着些許不耐:“外面下雨,這附近沒有人,都是荒郊野外。”
趙懷霁冷淡地“嗯”了一聲。
他的态度,冷得像是昨晚在夢裡死死攥住她衣袖的人,根本不是他。
沈秋辭心頭莫名騰起一絲煩躁,她一向能隐忍,可此刻卻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殿下倒是恢複得快。”
趙懷霁看着她,眸色微深,語氣平淡:“清和不是希望我死嗎?”
沈秋辭一瞬間卻覺得好笑。
兩人淪落到這般地步,他似乎也不再裝模作樣,身上沒了一貫的風雅溫潤作态。
眼前的男子,蒼藍色的衣袍微微敞開,鬓發淩亂,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墨眸深邃,透着警惕和冷淡,甚至帶着某種冰冷的審視。
嘴巴裡喚着她清和,但那目光,陌生得像是刀鋒,一寸寸剖開過往,将所有僞飾撕裂。
他在看她,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她也懶得和他裝模作樣。重生以來,她與他交鋒多次,兩人都像是披着溫柔皮囊的爛鬼,她知道他的算計和惡毒,他看她或許也如笑話。
眼前似乎又冒出了趙長宴最後走前眼中的嘲意,她抿了抿唇,終于開口了。
“那你倒是死給我看啊。”她漫不經心地笑了笑,眼底卻盡是冷意,“可惜,你命太大。”
她一步步走向供桌,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語氣淡淡:“瑞王昨晚為何還能在夢裡,緊緊抱着我不放?”
她眼尾微挑,故意加重“抱着”二字。
她就是想看趙懷霁如何應對。
可趙懷霁隻是微微偏過頭,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他此刻的模樣,再不複往日的溫潤清貴、風雅從容,周身隐隐透着戒備,鋒芒藏匿于沉默之中。但這樣的戒備在一副病美人的形容憔悴下,倒是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沈秋辭倒是覺得新奇了。
前世的趙懷霁,從未露出過這樣的模樣。他總是端着那副溫和疏離的姿态,與她相敬如賓,像個無懈可擊的夫君。
她曾經怨恨他對自己不動心,怨恨他始終高高在上,怨恨他對沈家的覆滅冷眼旁觀,隻是借着她這枚棋子穩固自己的路。
但如今重生而來,他變化也多了些,局勢也不甚明晰,她對他的恨,似乎也在慢慢的褪去。
一如她對所有人的恨。
現在她心中想的,隻是如何保護自己,保護沈家。
還有當年到底發生了何事,讓沈家落得那樣的下場。
而趙懷霁,前世她見過他含笑端莊的模樣,也見過他在聽她彈琴時眼底閃過的片刻迷茫,甚至在洞房夜裡,觸碰她時,眼神裡那一瞬間的失神——
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趙懷霁。
此刻的他,卸下了從前的溫潤從容,周身的防備與鋒芒暴露在外,渾身戒備森嚴,甚至隐隐透着幾分不安……
這副模樣,比她所見過的任何時候都更像是一個真正的“活人”。
趙懷霁嗓音低啞:“我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