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忽有銮鈴輕響,混在風裡,一聲聲敲在耳膜上。馬蹄聲由遠及近遠及近,踩碎了幾分冬日的寂靜。
緊接着,是馬停下的動靜,鞋履踏地的聲音随之響起,落在青石磚上,沉穩而不急不緩。
沈秋辭心中一凜,擡眸望向院門方向。
下一瞬,一道低沉溫潤的聲音,隐隐約約地透過木門傳入耳中:“沈小姐可在?本王特來拜訪。
——是趙懷霁!
趙長宴微微挑眉,原本倚着廊柱的身子懶洋洋地直了幾分,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這倒是熱鬧得很,沈小姐今日的客人,可不止本世子一個。”
他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着雕花欄杆。
沈秋辭面色又難看起來。
這兩人,怎會前後腳到來?
她心思微轉,轉瞬便壓下波瀾,擡眼看向趙長宴,語氣淡淡:“世子難道還要在這久留?”
趙長宴随意地理了理衣袖,像是全然不在意似的。
沈秋辭瞬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若被瑞王發現趙長宴在她院中,後果不堪設想。
沈秋辭目光一厲,壓低嗓音:“世子現在走還來得及。”
趙長宴紋絲不動。
他突然俯身靠近:“沈小姐是在擔心本世子...”他頓了頓,目光掠過她泛紅的脖頸,“還是擔心自己?”
沈秋辭瞪着趙長宴。
門外,沉穩的腳步聲踏在青石磚上。緊接着,熟悉的聲音匆匆傳來,夾雜着幾分不安:“回王爺,小姐正歇下,恐怕不便相見。”
是紅葉的聲音,她快步迎上,語調溫和,卻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院外沉默了一瞬,随即響起趙懷霁溫和從容的聲音:“無妨,本王不過是送些禮來。”
沈秋辭心中微微一松。
瑞王送禮,倒還在意料之中,畢竟不久前她才剛松口,他自是要做點表面功夫,維系未婚夫妻之間的感情。
可就在這一刻——
“喲,王爺也在?”
一道陰柔的嗓音突兀插入,尾音微微揚起,帶着令人不适的笑意,仿佛刀尖蘸了蜜,鋒利又黏膩地劃過耳畔。
沈秋辭心神一跳。
是魏貞!
趙懷霁腳步微頓,随即微笑,溫潤如常:“魏公公。”
日頭偏西,冬日的日光淡淡地灑落庭院,将院門口幾道身影映得修長而斜斜拉長。
魏貞站在光影交錯處,微微一側頭,目光像蛇一般緩緩掃過院門,随即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眼底透着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寒意。
“咱家今日前來,并非為皇上送賞,”他聲音不疾不徐,帶着說書人般的悠然,“隻是……給沈大人送一樣東西。”
他故意頓了頓,似是刻意留下空隙,讓這寂靜的庭院更顯沉悶,随即話鋒一轉,歎息般地笑了一下:“可惜呀,沈大人竟然不在府中。”
沈秋辭心頭警鈴大作。
趙懷霁似笑非笑,似乎未察覺這場暗流,語氣仍舊溫潤:“沈大人公務繁忙,魏公公若有要事,稍候幾日再來便是。”
魏貞聽罷,輕笑了一聲,聲音含着意味不明的歎息:“王爺所言極是……隻是,有些東西,還是趁早送到才好。”
話音落下,他輕輕拍了拍手,日光下,一名太監躬身上前,雙手捧着一隻黑漆木匣,漆面的光澤映出一抹冷硬的暗芒。
魏貞低頭,指尖輕拂漆面,似笑非笑道:“這可是宮裡翻出來的舊賬。
他語調一頓,似是無意地笑了一下,随後輕聲補充:“沈大人曾過目過的,皇上說了,讓他重新看看。”
微風吹過庭院,樹影斑駁,門外沉靜得像一口無聲的井,偏偏那一隻黑漆木匣,像是石子投入湖面,濺起一層無形的波瀾。
宮裡“翻出來”的舊案?
沈秋辭指尖微微發涼,瞳孔微縮,袖下的手悄然收緊。
她心中飛速推演着可能性,卻明白無論是哪一樣,魏貞今日登門,就是一場赤裸裸的施壓。
趙懷霁依舊微笑,眼尾掠過那隻黑漆木匣,溫聲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便交由沈府管家轉呈,待沈大人歸來,再行處理。”
魏貞微微一笑,語調不緊不慢:“那是自然。不過呢……”
他話音一頓,目光似有若無地掃向緊閉的院門,眼底的笑意透着幾分涼意:“沈小姐既然在府中,不如出來看看?”
趙懷霁目光微微一動,沈秋辭眉心微蹙。
魏貞不僅是送東西,更是要逼她現身.....!
他的聲音不急不緩,落在白晝的光影中帶着些許悠然:“王爺與咱家都在,沈小姐再不露面,豈不是太失禮了?”
這句話,輕描淡寫,卻無形中扣住了一個“禮”字。
沈秋辭心緒翻湧,指尖緩緩松開,眼神微沉。
魏貞今日上門,是早有預謀。
她目光倏地掠過庭院,落在始終倚着廊柱旁觀的趙長宴身上。
他連站姿都未變,隻是微微偏了偏頭,眼尾一挑,鎮定自若地看着這場戲。
沈秋辭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咬牙道:“世子若不想被人發現,便立刻走。”
趙長宴聞言,語調閑适:“那可不行,我若現在出去,怕是正好撞上瑞王殿下和魏公公。”
他說得雲淡風輕,語氣裡甚至帶着一絲愉悅,像是存心看她如何收場。
沈秋辭氣結,指尖不自覺地收緊,壓低聲音怒問:“那你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