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來我家,今天可是小年,我家要團年的,不要你這麼個怪物東西來我家!”
說完,他們又朝葉繁枝丢了幾個雪球,雪球直直沖着她的臉飛過來。
葉繁枝下意識地想要擡起右手抵擋,但右手卻并沒有任何動作,她整個人呆呆站在原地,愣着讓雪球砸在自己臉上。
一陣刺骨的冰冷過後,臉上似有溫熱劃過。
滴、答,純白的雪地上綻開血色的紅花,積雪也被燙得微微凹陷,但又很快被風吹幹,留下鐵鏽色般的印痕。
“你們誰把樹枝包進去了?”
“不是我,肯定是葉老四幹的!”
“才不是我!你别放屁!”
幾個男孩七嘴八舌地争起來,一邊用餘光瞥着葉繁枝,一邊推推搡搡地跑走了。
葉繁枝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錯落的茅草屋後,這才後知後覺地擡起手想要擦一擦臉,但在打滿破洞的棉衣袖子接觸到臉頰的前一瞬,她忽地頓住了。
不能擦,要是弄髒了,這衣服不好洗,之後也不好解釋。
腦中浮現出這麼個想法。
是年幼時的自己的想法。
于是她隻是用手背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傷口,感到那裡有一點突起後,反而放心地呼出一口氣,白色的蒸汽在冷肅的空氣中拉出長長的白霧。
看來血止住了,冬天就是好,不論傷了哪裡都能好得很快。
她微微勾起嘴角,甩甩頭,将頭上的積雪撣落在地。
低頭時,卻發現自己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影子。擡頭,頭上也多了一把傘。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你冷不冷?”一個柔和的女聲響了起來。
葉繁枝愣愣轉身,看見的是一張即使不施粉黛也驚為天人的柔美面龐。
她不由得脫口而出:“漂亮姐姐,你真好看!”
女子一愣,拿出手帕為葉繁枝擦了擦臉,笑道:“我姓花,你叫我花二就好。”
葉繁枝剛要叫“花二姐姐”,她身邊的一個約莫三四十歲的男子就趕緊上前兩步,擋在葉繁枝面前,聲音中帶着谄媚:“花二姑娘,咱們不是來巡莊子的嗎,現在是冬天,日子本來就短,若耽誤了,恐怕今夜要宿在這裡了。”
他又壓低聲音,“花二姑娘,您這身子不能離開花家太久,恐生變故。”
被男子擋着,葉繁枝看不見這自稱“花二”的女子的表情,但能感受到氣氛凝滞了一瞬。
她沒有等到女子的回答,因為這時村長奶奶領着幾個精壯男子跑了過來,笨拙地行了個禮,“我們光忙着慶祝瑞雪了,竟不知花二姑娘大駕光臨,請花二姑娘随我們來。”
男子讓了開來,葉繁枝能感到有一股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擡頭,果然對上了花二的眼神。
花二向葉繁枝走了兩步,彎下身,輕輕撫了撫葉繁枝的頭頂,“我先去談事情,一會兒再來找你。”說完,她把帶着栀子香氣的絲帕交到葉繁枝手裡。
村長奶奶這才看到葉繁枝的身影,回頭對身旁一個額上有一道疤的男子說了兩句話,然後男子便領着花二他們朝村裡的祠堂走去。而村長奶奶朝她走過來,有些心疼地皺起眉:“葉丫頭,是哪個小子又欺負你了?”
葉繁枝搖搖頭。
村長奶奶沒有追問,隻是将自己的鬥笠取下來給葉繁枝戴上,然後蹲下身,動作輕柔地用遍布老繭的手幫葉繁枝撣落肩上的積雪,又拿出随身帶的藥草汁輕輕滴過她的傷口,歎了口氣,“葉丫頭,是我不好,将你撿回來卻又不能好好安頓你。”
葉繁枝臉上滑過酥麻的刺痛感,可她沒有動,隻是又輕輕搖搖頭,“奶奶特别好!我也過得好!”
村長奶奶面色有愧,“是你太小了,分不清好不好。”她将葉繁枝手中的絲帕整齊疊好,塞進葉繁枝的上衣,然後從自己的衣兜中掏出一小張洗得有些褪色的麻布,正要往葉繁枝臉上擦的時候,卻頓住了。
“奇怪,傷口呢?這麼快就好了嗎?”村長奶奶捧起葉繁枝的臉,仔仔細細地查看着。
葉繁枝微微踮腳,盡量把臉擡高,好讓村長奶奶看得更清楚一些。
但她知道村長奶奶就算看得再仔細,定也是找不出傷口的。
因為自從她記事起,她就知道,她無論受了什麼傷,隻要眨二十二下右眼,傷口就能痊愈如初。